去了,被南红碾压得一肚子气的警察悻悻然丢下她出去。南红依然挺直腰背了好一会儿,听着外头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半晌确定没人进来后才猛地后仰靠在椅子背上,大白天的房间里窗帘拉得密密实实,天花板的日光灯管两头已经乌黑,一股浓烈的烟味令她喉咙发疼。她得罪的人太多,遭此一难也不稀奇。以前工厂里一直和她别苗头的胡干事,曾因为造谣她和厂领导有关系被她在食堂扇过耳光,后来服装公司里也有看她不顺眼的被她下过脸,像徐领队的老婆丈母娘那种人也不在少数,就连钱桂华也干得出写举报信这种下流的勾当。南红自问算是个好人,从没害过人,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把日子过得舒畅些,就这也碍了别人的眼,非要把她踩在脚下,光踩还不够,还要她身败名裂甚至置她于死地,到底有多大的仇,杀父还是夺夫?强悍如南红,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那些男人,看个电影吃个饭喝个咖啡送个东西的是有不少,但真搞到床上的一个也没,这个她不心虚。怕的是有人厚颜无耻往她身上栽赃,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要拿出个一二三四证明自己没跟别人睡过,技术上真有困难。过了半个小时候,换了两个男人进来问话,咯吱窝里夹着厚厚的档案,“嘭”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时还踢了小桌子一脚,桌子顶在了南红胸口。南红对这个下马威没任何反应。“接群众举报,去年在汕头,你贪污了服装公司时装表演队的演出费用两万块人民币,顾南红,你这是重大刑事案件,拎得清一点,老实交待退回赃款,还能争取轻判,要不然和流氓罪两罪并罚,能判个死缓都是法外开恩。”戴着眼镜的便衣目光灼灼盯住南红,要看她如何心理崩溃哭着认罪。南红愣了几秒钟就反应了过来,笑道:“举报人是表演队的徐领队?他和我有私仇,这纯粹就是赤裸裸的诬陷,诬陷好人算什么案件?判刑吗?”便衣也没否认,直接取出一叠表格:“看清楚了,这上面有表演队成员们的签字,承认在三天加班后领取了你发放的所谓的表演酬劳,合计两万元人民币,包括你自己领取了九百六十块,这个你承认吗?”“两万块都发到了每个人手里,那我到底贪污什么了?空气吗?”南红十分心累,现在的警校是不是都降分录取了,感觉一个一个脑子里都是浆糊。警察颇为满意她的答案:“表演队的人,是服装公司的合同制工人,虽然出差在外地,但每天领的是服装公司发的工资,她们表演获得的酬劳应该归属服装公司所有。不管你分给了谁怎么分的,你这种行为都是贪污了集体财产,私自挪作他用。”“举报信里没写这个表演和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大家下班时间私人帮忙展示工厂样衣的,工厂的老板是我老公的老板,也算是我的朋友,两万块是大家三个晚上的辛苦费。同志,按你们这种说法,一个厨房大师傅离开饭店,去帮朋友家红白喜事烧顿饭,拿到的辛苦费得交给饭店?一个修理工休息天去帮朋友修个电视,拿到的辛苦费也要交给工厂?道理是不是说不通?我外甥女小时候是电视台儿童演出队的,私下给街坊跳个舞换点鸡蛋,难道那几个鸡蛋也该送去电视台?”南红叹了口气:“这个表演我还特地和公司领导汇报过的,领导说得很清楚,非上班时间,工人干点什么公司管不着。这个你们可以去找服装公司张经理问一问。”扯来扯去一直搞到晚上,南红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警察淡淡说查清楚前都不能回。南红懵了,她被转到一个待了三十多个人的房间里,有男有女,有人已经累得蜷缩在地上睡着了,不时有人进来叫人出去,心急的追着问自己的案子到底怎么说,答案通常是还没接到通知,或者不知道。南红问了几个人,最久的竟然已经被关了五天,只被问过两次话,不能探访,不能出去,只能干等。南红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工厂里已经下了订单,面料已经付了钱,半个月后明年的春装就会上流水线。广东、浙江几个披发市场的货款要回收,家里还有一堆版样要确认。她要是被冤在这里头,好不容易转起来的七八万的钱和货有可能会血本无归。“我要打电话!”南红朝外头喊:“同志,我得打电话给家里人,我有生意上的事要交待。”“先把犯罪行为交待清楚。”
里面的人麻木地看着南红各种折腾,从讲道理到怒骂到哀求,一点用也没用。——善礼赶到东生食堂的时候,饭店早就打烊了,只留了一盏灯,顾东文看起来还很镇定,善礼心想这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辛苦你了,见着人了吗?”顾东文起身给善礼倒了杯热水。“见到人了,精神不太好。”善礼想到南红疲惫不堪的脸色,叹了口气:“她让你们放心,说无论如何她没做过就不会认罪,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上吊,她捱得过去。”顾东文点了点头。“棘手的是江家那个舞会案成了典型,进去了上百人,不少人都扯出了南红,说她和江家姐弟俩很亲近,江家那个男的——和好多男的睡过,里面还抓出两个搞情报的,搞得有点大,捂着不给公开。有三个王八蛋瞎说自己跟南红有关系,局里说了会想办法搞清楚。”善礼的声音有点闷,能跟顾东文说的都已经算是好消息,其实事情已经糟糕到周家老爷子的面子都不顶用的地步了,他和善让都已经尽力,奈何局势不由人。“南红不会乱搞。”顾东文顿了顿,掏出烟来,给善礼点了火:“她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正要搞男女关系犯不着去舞会上找人,想跟她好的人二十年前就能从静安寺排到外滩去。”善礼点头:“现在关键是那两万块钱的事。服装公司的领导说南红没打过请示电话,利用职权擅自牟利这一条基本坐实了。”两个大男人沉默了许久,袅袅的青烟升上半空,慢慢变淡,越过灯泡后渺然不见踪影。“走吧。”善礼突然开口道。顾东文吸了口气:“没事,你先走,我再想想,这半个多月来麻烦你了,谢字我就不说了,家里实在派不上用帮不上她,北武和北京联系了十几回,在想办法的朋友不少,但一直也没个确实的回音。”“我是说让南红走。”善礼狠狠地把烟头挤熄在烟灰缸里,抬起眼:“我想办法把她保出来,让她老公偷偷把她送出去。十年八年后就没事了,真的。”顾东文静静地看着看,周善礼喜欢南红,他早就看出来了。他找善礼帮忙的时候的确是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