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道:“只是我们没有料到,安禄山行军如此神速。今天募来的新兵,看上去人多,其实都是各行各业子弟,没有什么武功傍身。就算这几天加紧练兵,对上正儿八经的叛军,其实无异于送死。”
听见“送死”二字,东风不由自主朝外看去。就在亭子不远处,新搭灶里烧着熊熊大火,木柴爆裂,发出“啪”的一声。仁义团每人带了自家大碗,带了水囊、酒葫芦,将每口锅都舀空好几次。最后还剩一层浮沫,厨子打了湖水,照样倒进锅里,加盐煮开。
其实平原郡百姓不短这一口吃的,但是每个人被灶火鼓舞,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忧惧。不管肥肉、瘦肉、猪皮、牛皮、指头粗的猪排骨、手腕粗的牛排骨、下水、血块,统统带回家,群狼一样分而食之。
颜真卿道:“今天东风小兄弟一开口,就把众人都镇住了。我就想到,诸位都是威震武林的大人物,若能帮忙练兵,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施怀想也不想,一口应下道:“这有什么难的,交给我就是了。”
颜真卿摸摸胡须,微笑道:“太好啦!”子车谒却冷不丁哂道:“你要拿什么招数练兵?天罗地网?点蕙法?”
施怀愕然道:“为什么?”旋即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希望他们能拿出一点师承,教麾下士兵一招半式。
事到如今,终南派树倒猢狲散,几乎名存实亡,死守门规其实没意义,但施怀心里总觉得自己是某人徒弟、某人师弟,总之天生要听别人话的。突然叫他拿主意,他登时为难起来。
东风拍板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颜真卿道:“常听江湖人士说,秘籍比命还重,一定不能外传……”
子车谒手一抖,忽然扫落一只瓷碗。颜真卿停下来,不解地看他。东风道:“子车在练‘摔杯为号’,不用管。”
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子车谒神色如常,实在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颜真卿往下说道:“……要是教个一招半招的,师门会不会不答应?”
东风笑道:“实不相瞒,我如今无门无派,散人一个,当然没有师门找我麻烦。张鬼方呢,自己就是自己师门,应该也没有人找麻烦。只不过学我们门派武功,未免太难了些。还是从基础招式学起,练一些达摩剑、少林拳的好。”
施怀不肯服输,跟着说:“这些我也会的。”
颜真卿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将新募士兵分了三个师,东风、张鬼方和施怀各领一师,职同都尉。末了问道:“这样可以么?”
子车谒说:“这样不妥,分成三个师,就要分开练兵了。”
东风心里有点不安,觉得子车谒要使坏了,却想不出他要做什么。颜真卿沉吟道:“分开练兵,每师之间不熟识,是这样么?”
只见子车谒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倒也不是。我是想,东风和张鬼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要是分开练兵,两个人白天不得见,实在太寂寞啦!”
东风眼前一黑,恨不得掐住子车谒的嘴。又听颜真卿道:“东风兄弟、张兄弟关系虽好,但也只是白天见不得面。这也不行么?”
子车谒道:“他们两个搞断袖呢。”颜真卿应道:“哦、哦。”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子车谒满意了,“哈哈”一笑,靠到椅背上。
东风、张鬼方和施怀都有事可干,最后剩子下车谒一个闲人。颜真卿为难道:“子车小兄弟呢……最近就好好养伤罢,这也怪我。”一边说,眼睛不觉瞟向他毯子底下的腿。
子车谒道:“不怪颜大人,就算我的腿好了,也是走不了路的。”
颜真卿应道:“哦、哦。”搜肠刮肚一番,又说:“要是不怕劳神,或许也去城西门,和他们一起登新兵的名册呢?”
子车谒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不响。颜真卿更加尴尬,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叫子车谒担哪个散官。要是光让他留在府中休息,又太拂别人好意。
沉默片刻,子车谒长舒一口气,说:“我不过是一个废人,难以担当什么大任。给一张床睡觉就行。不用做事,我还乐得清闲,颜大人不要为此伤神了。”
施怀酒醒了一半,扯扯子车谒衣袖,嗫嚅道:“师哥……”子车谒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