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都是说给东风听的。东风僵在原地不动,子车谒伸手抚上他面颊,赞叹道:“面具做得真好。”东风不响,子车谒摸到他耳朵后面,圆润的指甲在面具边缘一掀一掀,绵里藏针。东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推开子车谒,自己把面具摘了下来。
看见他面孔,半个厅的人都是一哑,紧接着铺天盖地叫道:“当真是东风,快把他抓起来!”也有人道:“放他在那里站着,不怕他对子车谒动手么!”
东风记性好,过目不忘,看厅里百来张面孔,多数都有印象。有的是长辈,有的是旧友,有的在比武场上、在以前的武林大会有一面之缘。这些人或怒或笑,冷嘲热讽,全都想要他偿命。他想:“之前在悬崖边上,也只有子车谒对我动手,没有我动手的份。”虽然他早料到此刻的情形,心底还是难免酸楚。
封情生前热心,又不像东风一样爱得罪人。在座不乏和封情有交情的,抢入场中,就要为他报仇。张鬼方怒吼道:“谁敢动呢!”一刀劈开桌板。在座高手不吃这一套,说道:“对了,你和东风是一伙的。”各抽兵刃,把张鬼方团团围住。
东风头疼不已,拿剑指着子车谒,说:“谁动一动,我把子车谒杀了。”众人更加震怒,只有他听见子车谒一哂。
东风指着最近一个敌人,说道:“你姓余,单名一个‘惠’字。拜在蜀山门下,是不是?”
余惠被他叫出来历,瞪眼道:“是又如何?”东风说:“九年以前,八月廿二,你学艺不精,却自个进山去剿匪,差点被人杀了吃肉。是谁救你出来?”
余惠一怔,东风道:“想起来了罢。看到你武功精进,能来武林大会了,我心里很欣慰。请你回座上去。”
指着旁边一人,同样说道:“你叫白朋,河北云山人。也是九年以前,三月初一,你仇家围攻,差点死了,是谁救你?”
白朋道:“你救我,和你杀封情,这是两码事。”东风道:“说得不错,但我就是挟恩图报的坏人。也请你回座上去。”
连点两人名字,长出一口恶气,东风心里好受不少。紧了紧手中长剑,朗声又道:“方才所说的,我其实没所谓。但封情师弟非我所杀,反而是这两个人……”说到此地,他停下来环顾一圈,见议论声都被他压过,才继续道:“反而是我的好师父、好师哥,联手外人,把封情师弟杀了。”
子车谒悄声说:“好师弟,不会有人信的。”
果然群雄哄然问:“封掌门是封情父亲,子车是封情师兄,为什么要杀封情?”
东风哂道:“我也是封情师哥。”
又有人问:“要是你没杀封情,当场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逃走?”东风说:“即便我当时讲了,也不会有人信,就像今天一样。”
厅里闹成一团。东风站在场中,静静等他们吵够。忽然听见一阵劲风,一滴水“啪”的打在他耳朵上。他转过头,只见宫鸴又拿指尖蘸了一滴酒,朝他弹过来。丁白鹇做口型道:“要帮忙么?”昙丰坐在边上,也担忧地看他。
东风心里一热,悄悄摆了摆手。过了一刻钟,吵嚷声渐渐变小,东风才道:“这事与今天武林大会还颇有渊源呢。杀封情的人正是何有终,而我的好师父、好师哥,早早就将终南的剑法出卖给他了。”说着把何有终如何以治腿、做掌门为饵,骗来“天罗地网”剑法,又如何阴阳差错杀了封情,当众讲了一遍。
众人听罢,寥寥有几人说:“封掌门今天比武,又是用暗器,又叫子车谒在旁边帮忙,好像是不太磊落。”更多人依旧不信,吵得要翻天了,说道:“你空口无凭,我们怎么信你?”
东风一摊手道:“这事已过去许多年,现成证据当然没有,旁敲侧击的却有一个。”大家都问:“是什么?”
东风说:“终南派来赴武林大会,连施怀这样的……小朋友都带着,却不见我师娘的踪影。只因我师娘看清他们真面目,早就逃走了。”
封笑寒怒喝道:“一派胡言!内人好端端在终南养病,被你说成逃了。”东风说:“这半年以来,究竟有人见过我师娘么?”
丁白鹇放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故意叫大家吵起来似的。”
宫鸴奇道:“都是别人要吵,和他有什么关联?”丁白鹇道:“道澄大师说话,比他封笑寒有分量得多。只要叫大师出来作证,许多人都会信的,他却偏偏不这么做。”
宫鸴道:“或许他没想到呢?”张鬼方不禁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