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心下一喜,急切道:“实不相瞒,小可如今的确有件烦恼之事。我今日擅闯藏经阁,委实有不得已、关乎武林大义的苦衷。而一个陪我同来的朋友,已被当做偷经书的小贼,押到戒律堂去了。”
他解释这番话,无非是想叫神会帮忙。谁知神会不过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施主的烦恼么?”
东风有点恼火,心说:“不晓得何有终在干什么,张鬼方又被他们捉了。这个和尚,难不成还嫌我烦得太少了?”面上仍恭谨道:“小可有个不情之请,请神会大师向方丈作证一句,我在这藏经阁里,不仅未曾偷过秘籍,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神会另找来一个积灰的蒲团,说道:“请坐。”东风坐上去。神会微微一笑,说道:“施主觉得烦恼,从心中来,还是到心中去?”
那些个棍僧已搜完底下七层,就要上到第八层来了。东风心急如焚,说道:“不怕大师笑话,我对佛法一窍不通,也无佛性。问我这样的问题,等于对牛弹琴了。”神会并不生气,仍微微笑着,说:“佛性是常,烦恼是无常,烦恼之于佛性,如同矿中有金。火炼以后,矿为灰土,其中金则百炼而精。”
东风着实耐不住,一句话都未听进去。想到张鬼方若被押进戒律堂,恐怕要受一番磨难,于是站起来说道:“大师要是不愿帮忙,直说也可。我先告辞,就此别过了。”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笃笃”脚步声。那队棍僧上到八楼,站在梯上,昙丰朝里叫道:“神会大师,大师今夜是否见过一个人?”
东风站在暗中,恰好被神会挡住。从夹缝之间看过去,能看见一排林立铁棍,黑黝黝精铁打就,装有铜杵头,每根棍子足有百多斤重。东风僵在原地,心想:“转身跑么?”又不知楼下还有多少追兵。
神会稳坐不动,说道:“什么人?”
昙丰正色说:“似乎是偷经书的,一个已经捉到了,一个不晓得在哪。”
神会说:“我是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昙丰不疑有他,合十礼道:“那便是我们打扰了。”就连昙秀也说:“这贼人或许还藏在楼中,大师切要保重。”
神会说:“无妨。”昙秀招招手说:“诸位师兄,我们再上楼找罢。底下都不在,贼人一定是上到顶层去了。”
众僧脚步走远,匆匆地又往楼上跑去。东风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后背凉得厉害,双腿竟有些发软。神会好像看得出他内心所想,将蒲团往前推推,仍旧说:“请坐吧。”
东风摸不清他的想法,扶着书架,在蒲团上慢慢盘膝坐定。神会又问:“现在施主以为,烦恼是从何处来?”
东风勉强答道:“自然是从烦心事来。要是这些个棍僧不追我,我便没有烦恼的理由了。”
神会提醒:“你还有一个好朋友,关在戒律堂,还有这样那样的江湖之事,这也不算烦恼么?”
东风沉吟道:“是也不是。”何有终当然算个烦心的人物,但张鬼方被关进戒律堂,他担心归担心,却不会觉得烦。神会笑道:“先师与神秀上座的偈子之争,十人有八人背得,却不是都懂其中道理。”
东风心中一动,忽然反应过来,轻声叫道:“尊师便是慧能大师么!”神会点点头。
第95章为君捶碎黄鹤楼(四)
昔年神秀、慧能同在五祖弘忍门下,神秀已甚得器重,隐隐为弟子之首;慧能却还未出家,是碓房里舂米的行者。弘忍命座下弟子各写一偈,神秀即写云: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慧能自己不识字,找人代书一偈,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