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徐的讲述,我很震惊,不仅震惊而且愤怒。张玉倩的死,真的是被人安排的。如果当时我的手里有刀的话,我肯定跟他动手了。但是我也明白,就我这小身板,面对老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我强忍住心里复杂的情绪,问老徐:“小妍和苏星河呢?”老徐没有回答我。他转头朝外面招呼了一声,那个脸上长着黑毛痣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老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递给她,然后叮嘱小女孩看好我,只要听到信号就摁它。我这才明白,老徐之前说,十五分钟后最后一次炸河堤是在骗我。实际上,老徐是想要复制一遍一九九九年的爆炸案,借着炸堤泄洪的同时,在这里把我悄无声息地炸死,爆炸的声音混淆在炸堤里,制造出“钟林峰死于意外”的假象。他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安排让黑毛痣女孩动手,就像二十四年前利用刘广彪一样。面对死亡,我还是感到了恐惧。老徐走后,我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面有两枚钢钉。这应该就是红姐短信里说的放在我口袋里的东西。红姐大概是在放高志明骨灰的那间地下室里发现的它们,也许她当时也已经意识到了高志明父母死得有问题——这两枚钢钉很有可能是凶器,和高志明尸体里烧出来的那枚一样。但是由于红姐没有完全信任我,所以没有和我说发现钢钉的事。而且这或许也是刀哥临死前,想要拿给我看的东西。高志明的父母是被老徐杀死的,高志明是被老徐杀死的,刀哥也是被老徐杀死的,还有张玉倩的死也是老徐安排的,而且现在小妍和苏星河也下落不明。他害死了这么多人,居然还能当没事人一样,说自己是为了整个村子,还真是可笑。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有压抑不住的怒气,我握着钢钉,一心想要出去,一定要让老徐付出代价。看着黑毛痣女孩守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炸弹的遥控器。我问她:“你不怕等会摁了那个按钮把自己也炸死吗?”女孩冲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我。“你真的不害怕吗,为什么要替他卖命?”我不死心,我也不信有人不害怕死亡。黑毛痣女孩说:“俺从小是在猪圈里面生的,俺脸上的痣长得就跟猪毛样,俺的爸妈不要俺了,是徐姥爷把俺养大的,要不是徐姥爷,俺都活不下去,徐姥爷不会害俺的,俺不害怕。”原来,黑毛痣女孩和刘广彪一样,也是受了老徐的养育之恩,他们把老徐当恩人,但实际上老徐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手下,替自己办事,必要的时候,还要替自己去死。我知道,一个人的认知在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的,再这么聊下去,只怕会激怒她,我决定先冷静下来,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红姐在短信里说,她是在有信号的地下室收到了匿名人的指令,让她把我引到大巴车旁边,目的是制造我杀了老徐的假象。河堤上有古墓的消息,很有可能也是这个人放出去的,为的是让我和红姐一起,卷入石溪村的事情。这个人似乎对一九九九年的三起爆炸案了如指掌,我感觉他甚至比刀哥知道的还要多。最后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在找人给古墓里的我们报信的时候,也刚好选中了黑毛痣女孩,所以黑毛痣女孩回去后,就把匿名人跟我和红姐联系的事给老徐说了,导致老徐提前识破了匿名人要利用我杀死老徐的计划。所以车上死的人不是老徐,然后老徐反过来想要将计就计,计划通过假死的方式,把这个背后的人逼出来。老徐之所以一定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因为这个人想要杀他,按照红姐给我描述的老徐,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会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人隐藏在暗处的,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人找出来,然后除掉他。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说不出来这个人是谁,我的命运应该就会像高志明的父母和车上的那个人一样……想到这儿,我立刻走到房间里的电视机前面,对着画面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只要让我看到小妍在哪儿,看到她没事,我马上就会告诉你。”等了一会儿,电视机里除了《吐槽大会》的声音,画面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往外面一看,远处几个穿着黑色雨披的人正抱着行李匆匆离开。原来,大暴雨再加上泄洪,跨河大桥被洪水冲垮了一条腿,洪水马上就会淹没这里。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撤退了。如果继续这么等下去,就算黑毛痣女孩儿不按开关,我俩也会被淹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想着如果我是高志明或者苏星河,这个时候应该怎么逃生。我忽然想到,老徐刚才的话里说了一个细节,高志明当年为了找到他父母的尸骨,在石溪村地底下到处挖地道,还挖到了老徐家地下。,!也就是说,这个房间的地下有可能是空的。我急忙趴在屋子里的地面上仔细听,下面竟然有水流的声音。沿着水流的声音,我敲到一块空空的地方,上面放着一个压着石头的腌咸菜大缸。我把石头挪开,移开大缸,下面竟然是一个井口,地下是哗哗的流水声,深不见底。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黑毛痣女孩似乎也看到洪水了,站起来就要撤退。她要是这么一走,到了差不多安全的距离肯定就是按下爆炸开关,那么还不等我跳下去就得被炸死。情急之下,我马上叫住了小女孩,冲她晃了晃手机,对她说:“等一下,老徐有话对你说。”听到是老徐要跟她说话,小女孩迟疑了一下,跑回来了。她把手从窗框里伸进来,让我给她手机。这个瞬间,我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死死地扣在窗户上,然后一把扯下了勾在她手指头上的遥控器。拿到遥控器后,我迅速退到缸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跳进了老徐家底下的深井。我现在,对那时跳进井口的记忆已经不深了,只记得那里的水特别的凉。我整个人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了进去,本能地想要呼吸,但是感觉身体像是被大山包裹着一样,特别沉,也使不上力,只能任由水流冲下去。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小妍和苏星河还没找到,老徐也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一定得活下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当时的确快死了,我突然感觉周围的水流忽然停了,感觉极其宁静。我睁开眼睛,眼前像碧玉一样绿。降到下面后河水逐渐变成了绿色,周围的东西也看得清了。我的脚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村庄的轮廓。后来我才知道,整个石溪村都是之后新建的,可能是为了“东方拉斯维加斯”这个项目,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它挪动了原有的位置。真正的石溪村,早就被沉没在水下。沉在水底的村子,像有魔力一样把不停的我往下拉。我使劲挣扎了两下,身体反而下沉得更快了。就在要沉到水底的时候,我看到石溪村有一家门口,蹲着一个小男孩。他看见我,很紧张,从身边的废墟里抄了块刻着“幸福之冢”的木头板子递给我。我拽着这块木板,身体逐渐上浮,最后,在大河里浮出了水面。岸上铺天盖地的小白虫,几乎看不清东西。我抱着手里的木头板子,感觉世界都在摇晃。回想刚才的“神迹”,我看了一眼手里的木头板子,并没有刚才在河底的时候看到的那几个字,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想起高志明在《诈骗笔记》里写当年的爆炸案时写过:我家就还剩下个门架子,上面还贴着“幸福之家”的瓷砖,“家”字头上的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乍一看有点像“幸福之冢”。难道刚才在河底我隐约看到的小男孩,是小时候的高志明吗?应该是又出现幻觉了吧。我抱着木头板子,随着河水飘到了岸边,我用尽力气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岸上走,远处就是“东方拉斯维加斯”,能看到教堂上面的十字架。河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有保险柜、烂西瓜皮、内裤、死耗子、甚至还有人的肢体。看着眼前像垃圾堆一样的人间,从我身边流过去,我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靠在桥边的石墩子上,不停地吐。过了一会儿,平原彻底变成了黑夜,远处有影影绰绰的灯光。吐完之后,我躺在岸边歇了歇,等体力恢复了点,然后一步一步往灯光处走过去,我不知道这段路究竟走了多长时间。到了灯光处,这里是一片搭在田野里的帐篷。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挨个翻了翻帐篷,里面的条件不错,打算挑一个过夜。正在我翻看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种被眼睛盯着的感觉。我急忙转过身查看,夜色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穿着黑色雨衣的人,都是普通人的面孔。这些人都是追随老徐的人。漫天的小白虫像冬夜里下的雪,站在最中间的就是老徐。我看了看周围,这地方离老徐家不远。老徐脸上带着那种冰冷的笑,我知道我今天大概率是走不了了。我摸了摸口袋,里面除了两颗钢钉,还有就是我从黑毛痣小女孩手里抢下来的遥控器,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老徐的家,没有任何犹豫的按下了按钮。爆炸产生的火苗窜上天空的瞬间,点燃了空气中的小白虫,一瞬间,田野里烧起了层层的火海。爆炸后,那些穿着雨衣的人,像蝙蝠一样,纷纷扑过去救火。趁着人群混乱的瞬间,我抱着木板跑到河边,再次纵身跳进了漂浮着垃圾的河里,不停地往前游,坚持游到了河对岸。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上岸的时候,我隐约看到河岸上停着一辆吉普车,打着闪光灯,旁边站着一个的戴鸭舌帽的男人,看到我上了岸,便向我走过来。我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却只看到漆黑一团。男人没有说话,把我带到吉普车上,给我拿了毛巾被和热水,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抽烟。我坐在后座上缓了很长时间,一直哆嗦,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空气里有股浓郁的尿味,掀开被窝,外面的气温很凉。我站起来,顺着尿味,挪到了洗手间,两条腿一直在不停的打颤,我站在马桶前撒了一泡攒了很久的长尿。尿完,觉得自己才终于算是活过来了。洗手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抬眼看了下镜子。上面全是水渍,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苍白、瘦削,恍然间我好像看到了高志明的遗像。我用凉水醒了醒神,可能是睡的时间太长了,精神还是恍惚的,也可能是又产生幻觉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床沿上坐着一个人,戴着鸭舌帽,穿一件姜黄色卫衣,西装裤子,脸上蒙着黑色的口罩。见我出来,他冲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啊,钟林峰,这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苦。不过呢,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干点事,所以我设置了一些考验,好在这些考验你基本都通过了。你放心吧,苏星河和小妍没事,都交给红姐了。”是那个匿名人的声音。“为什么是我?”我低着头,压抑着情绪,很小声地问他。“哦,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只是因为你和高志明长得像而已。”他语气轻松得就跟借五毛钱一样。说完,他摘掉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苍白、瘦削,笑起来带着很深的法令纹。他向我递了只手:“我是高志远。”:()诈骗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