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眼泪“啪嗒”落了下来,连忙抬了帕子去擦,缓了一瞬之后,强颜欢笑地说:
“没事,没事……其实这都怪娘,我身体不好,你爹跟我,又都惯着你。等你多大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郎……若是从小我们对你严加管教,告诉你女子就该温顺谦恭,你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你若是个男儿郎,那你现在想的都没错,可惜你是个女郎啊。”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郎都多大的不同,旁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就是你们都不让我做。娘……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们错了,因为约定成俗,被蒙了双眼,把本不合理的事情当做了合理的?”
谢夫人听闻,也激动了起来,望着谢元说道:“阿元……好,就算你爹娘我们都错了,我们承认我们错了,是我们桎梏了你。可是你能让所有人都承认自己错了吗?”
谢元倔强地抿了抿唇,将脸扭过一边,没有吭声。
谢夫人皱起了眉头,追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知不知道,女子成年,会来月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身为女子多有不便,不是你想跟男子比,就能比的。你怎么瞒得住?……难道非得等受尽了世人白眼、耻笑,千夫所指,你才能认清现实,才回来吗?”
谢元终于还是觉得烦闷难忍,即便是她心里头心疼自己的娘亲,照样还是无法忍受这种争论。于是直接站起来说: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罢,娘,我许久都没有回来了,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都看看,就先走了。”
“你站住!”谢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急切出声。她无奈、着急,却毫无办法。
从前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如今已经长得快跟自己齐平了,是个大人了,再也管不了了。
谢元站在了原地,又转过身,紧抿着唇一脸的倔强,丹凤眼中透着冷,看着谢夫人不言不语。
谢夫人像是放弃了一般,颓然地说道:“你过来,给你量一量体,娘好伙着家里的绣娘,给你做两件衣裳你带走。”
谢元的心顿时又酸又涩,心情复杂难辨,柔声说:“别麻烦了娘,时间来不及。我有衣服穿。”
“你有的,跟娘做的能一样吗?再说了,军营里发的衣服料子能有什么好?娘给你用最好的料子做两件里衣穿里头,能少吃些苦就少吃些苦。”谢夫人走到了一旁,端起了早早备在一旁的线簸箩过来。
谢元只好走了回去,乖乖地伸开了胳膊。
谢夫人将一卷线尺子围在谢元的腰上,摸到她衣服里头戴着地硬邦邦的木甲,问:
“在家还穿着这劳什子做什么?……脱了。”
你身上穿的什么?
谢元嘴唇动了动,一句惯常敷衍人的“怕死”就要脱口而出,硬生生的给忍住了。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听话的解开了外衣,将木甲腋下的绳子给解了,脱了放到了一边。
谢夫人替她撩平衣摆的时候,陡然间看见她腰上有被木甲磨出来的疤痕,顿时眼泪又下来了,又气又急,一边给她量胳膊,一边说:
“真不知道你是像了谁,好好的福气不愿意享,非要去选个最难的路去受罪……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死心眼?”
量好了之后,谢元看了看谢夫人,照样拿着木甲套在了里头出去了。
出门没多久,就碰见了从谢父那里出来的沈留祯,两个人一碰头相视一笑,就一起往外走。
谢元想着跟娘亲的争论,此时再看沈留祯,说不出的舒心顺眼,脸上带着笑,一直不停地扭头看他。
沈留祯被看得直乐,问她:“你总是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糖吗?”
谢元微笑着摇了摇头,问:“你跟我爹聊了些什么?”
沈留祯揣着袖子,脸上的笑容敛了,叹了口气说:“老师有些担心我在朝中的处境,他也像你一样,觉得替鲜卑人做事太危险,说若是有的选,不若先在家多呆一段时间,看看新帝登基之后的气象再说。”
“嗯……我觉得我爹说得对。”谢元说。
沈留祯也像她一样轻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说:“阿元,今早你跟我说过的话,我又想了一遍,受益颇多,更加坚定我要做的事情了。若想平息两族争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抓紧时间才是,所以明日我就走。”
谢元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巧,我也要明日走。”
沈留祯看向了谢元,眼神中闪过一道不明的光亮,突然问:“你们大军驻扎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很近?”
谢元用丹凤眼凉凉地斜觑了他一眼,说:“想知道?让你的皇帝陛下派斥候去探啊,问我做什么?”
沈留祯呵呵干笑了两声,说:“这么见外?”他眼睛珠子转了转,突然说,“阿元,不若这样吧,你我理应外合,先促成南北一统怎么样?”
谢元斜觑着他,心知肚明地问:“帮谁?”
“自然是帮魏国,至少在打仗这项上,魏国兵马强盛,且设有四方军镇,南朝宋根本不够看的。”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少了石余佛狸,又有各方内乱和胡汉两民的争端矛盾,以后说不定会怎么样呢。”谢元抬脚跨出了门槛,轻松地说。
沈留祯跟在后头,没吭声,因为确实变数太多了,要做的事情又太多了,他一时间神情有些凝重。
谢元趁机开始反向策反他:“不若这样吧,你为我们做间者,传递消息理应外合,助南朝吞并北魏如何?反正你会演,不是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