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是六哥最重要的作品。
它由两个大场馆和一个连接场馆的桥型凌空通道组成。通道横跨在两侧的场馆之上,桥梁般的结构流畅优雅。场馆的屋顶略微上扬,让“星桥”与通道之下的路面在视觉上浑然一体,仿佛一只纸飞机,自由而有力。“自由”与“力量”,正是本次特殊人类论坛的口号。
场馆的外立面是半透明玻璃与钢架结构,无论白天或者夜晚,都如同仿佛两方稳重的桥墩,托举着空中的桥体。这两个场馆分别代表普通人类和特殊人类,因此“星桥”也被看作一个没什么太大惊喜的命题作文。但六哥非常重视。
在“星桥”的设计团队里,六哥并不是首席设计师,但加入这个团队之后,他立刻在自己的title上添加了“星桥设计师”的称号。如果没有意外,这座建筑将永远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闪亮的成就之一——特殊人类论坛结束之后,“星桥”还将继续承办国际特殊人类技能大赛等等指名赛事,将持续地在世人面前亮相。
因此,特管委对“星桥”非常重视。
隋司记录了很多六哥的信息。比如六哥早在中学时代就与任东阳联系上,并且在任东阳的指导下,自行组建了一个小型的反半丧尸人组织。
这个小小的反对组织只会对城市里最寻常、最卑微的半丧尸人下手:流浪汉,拾荒者,被家人遗弃的人,还有未成年。他们利用网络,寻找和笼络这样的半丧尸人,说不通的便以各种手段来折磨对方,说得通的便把对方拉进组织内部——当然,对方只是一种容易获得、容易欺骗的损耗品,六哥和他的伙伴,并不把这些半丧尸人当作真正的朋友。在任东阳的引荐下,六哥与孙惠然等人也有频繁的联系。不少无家可归的半丧尸人,通过六哥的途径输送给孙惠然进行人体实验,或转买到地下的人口市场里。
隋司和六哥是在隋氏集团投资房产的过程中认识的。
他俩是同类,两个人在见面后不久就确认了这一点。他们的性格都很残忍,几乎没有怜悯之心,对同种族的人也冷酷至极。六哥憎恨除哨兵和向导之外的一切特殊人类,认为他们低级、无用,尤其是半丧尸人。他不无得意地告诉隋司,自己曾经对半丧尸人做过许多超出想象的事情,他细致地复述在一个人口中射击是什么感受,或者与伙伴一起围观断了腿的半丧尸老头被野狗撕咬是何等快乐。他把这些当做有趣的战绩,迫不及待地要跟自己的新朋友分享。
对这样的人,隋司在自己的记录中标注:很有用。
在六哥投靠隋司之前,隋司对六哥进行了好几次巡弋。察看资料的隋郁确信,那其实是名为“巡弋”的拷问。通过拷问,六哥变成了对隋司言听计从的人。他的工作、事业和社会地位,几乎全都仰赖隋司递过来的项目,包括王都区的逍遥阁,隋郁住的那栋豪华公寓,还有不少与特管委、危机办相关的场馆建筑。正因为如此,六哥与隋司的关系,比他与任东阳的关系要密切得多。共同的利益把两个人死死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但隋郁在大哥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
“任东阳要求六哥在‘星桥’搞事情。”隋郁说,“他们打算利用星桥的特殊性,要挟特管委释放一批特殊罪犯。”
专门关押特殊人类的监仓,数年前在蔡易的主持下已经全部废除,但某些能力奇特、影响力巨大的犯人,仍旧被牢牢看管着。隋郁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但显然,断代史想要这些人——“炸毁星桥,强迫特管委放人”,这个命令是任东阳亲自下的。
任东阳当时是断代史在国内的唯一代表,他的想法就代表了断代史的想法。隋郁起初是这样认为的。但他说完之后,向云来连连摇头:“不对劲。”
任东阳给的这个指令很不可思议,狂妄、鲁莽,跟向云来了解的任东阳性格完全不一样。这是个不可能行得通的计划。炸掉星桥,对任东阳、断代史和六哥,三方都没有好处。
断代史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反特殊人类组织,相反,它正尽全力渗透各级特殊人类管理机构,因此它对特殊人类论坛非常重视。断代史不可能毁坏“星桥”。
而对六哥来说,“星桥”是他最重要、最受瞩目的作品。这不是一个愿意为反特殊人类事业牺牲一切的人,况且他以自己的种族为尊,他一路建立事业和代表作,不可能给自己最大的成就蒙污。
可疑的,只剩下计划的直接指示人,任东阳。
“任东阳真的是想毁掉‘星桥’?”向云来思索了很久,艰难地说,“不对,他是为了保护我。”
隋郁把时间记得很清楚,六哥告诉隋司这个计划的时间,在王都区地陷之前。向云来分析,那时候隋司通过道格乐斯的蜂鸟,得知隋郁与向云来关系密切,而听闻这一切的任东阳非常担忧,他害怕隋司为保护弟弟而针对向云来下手。
“……任东阳并不在意六哥,也不在意‘星桥’。星桥一旦毁坏,国内就没有举办论坛和技能大赛的条件,这不仅是一个案件,而且是国际事件。他让六哥毁了星桥,这样六哥一定会被特管委追查,而在背后保六哥的人必然受到牵连。”隋郁说,“顺藤摸瓜,必然带出我大哥。”
向云来:“任东阳想借特管委的手弄死你大哥。”
他坐立不安:“不行,你快把这件事报告给雷迟。关于六哥和星桥,你还知道什么?”
这个计划原本是任东阳和六哥之间的秘密,但六哥果然不想放弃自己如今得到的身份和地位,选择了一五一十告诉隋司。隋司的记录很详尽,但却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隋郁猜测,这是因为六哥一直在犹豫。不想干,但又不得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