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郁又沉默。
向云来以为今天两个人的谈话会是沉重的,令人胃痛的。但隋郁总是能出乎他意料。他终于还是强硬地回头了:“你到底对象鼩干了什么?”
他看到隋郁的耳朵红了。
“我做了点儿象鼩的小周边。”隋郁说,“我看向榕追星的时候,买过很多小卡片、小玩具,我问她这些东西怎么才能做出来。”
对隋郁和大哥的事情,向榕仅在别人口中听个大概,只晓得俩人之间出了些问题。她想不到是海域的问题,以为他俩闹了别扭,隋郁联系她的时候,她以为这是隋郁示好求和的方法,自然全力支持。隋郁家里现在到处都是象鼩的小玩意儿,什么摆件、立牌、毛绒公仔、挂画、贴纸……向云来能想到的都有,想不到的也有。
“向榕说,我家简直是象鼩小物博物馆。”隋郁晃了晃头,挠挠发红的耳朵,“是我让她别告诉你的,有点……有点不好意思。”
向云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隋郁的手从身后伸来,握住了他的。他们背靠背,牵着手。这亲昵的举动,让向云来有点儿不适。他现在能迎接所有负面的、低落的情绪,任何昂扬的、喜悦的,却会令他战栗。
他的海域仍旧沉重而迟钝,他想激动地回应隋郁的话,但厚重的雾笼罩了他的海域。他现在很快乐,但那快乐也遥不可及似的,没法准确地捕捉到。
有别的东西控制了他的海域。就像任东阳被彻底折磨、精神力消耗殆尽时,罗清晨的幻影从深层海域上浮到浅层海域,并且彻底掌控了任东阳一样,他的海域中,罗清晨的影子正一天天变得庞大,挤压一切。
然而微弱火苗仍在他的海域中闪烁。
妈妈,我想回应他。
妈妈,我感激他。
妈妈,我不想放弃他。
向云来的手指插入隋郁的指缝之中,用一种紧密的方式与他相握。拥抱隋郁的渴望快要战胜一切,但向云来不想在这个时刻诱发隋郁的应激反应。他问:“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
隋郁:“他让我讨厌你,但没有让我讨厌象鼩。”
向云来:“你会因为喜欢象鼩而重新喜欢我吗?”
“不会。”隋郁说,“不是‘重新’,我一直都喜欢你。”
向云来的手被稳当地握着,低声说:“是啊,因为你只能看清我。”
这是隋郁海域中的第二个问题,由罗清晨导致的面容失认症。隋家人始终没有找到隋郁病情的关键,幼时的医生,即便能够进入隋郁的海域,也想不到深层海域中有他人嵌入的幻影;隋司虽然能够时常入侵弟弟的海域,但他的目的是拷问,是控制,根本无心去解决问题。甚至可以说,隋司即便察觉真正的症结,他也必然保持沉默。
“要感谢我的哥哥。”隋郁说,“他为了让我能够跟他一同外出,一同上学,从小就反复地在海域中告诉我,我看到的那些怪物都是正常的。这次他拷问我,用的也是同样的思路,怪物是正常的,你才是我应该反感和憎恶的。”
说到这里,隋郁的语气带上了奇特的快乐:“所以我现在看周围的人,我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怕了。”
向云来生硬地笑:“你更怕我。”
隋郁:“我能看清你,而且我最怕你。说明你在我眼里总是最特别的。”
忽然之间,向云来猜到了隋郁的回答。他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揪住了。
“如果消除了你妈妈留在我海域里的幻影,会让我看清所有人的脸,同时你也变得不再特殊。”隋郁听起来非常冷静,“我宁可不要这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