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对卖罐头的兴趣不大,但是这个单位不是由他个人说了算,不能以他的喜好收购产品。所以,对于这些报告他还得耐着性子往下看。晚上去接双胞胎回家的一路上,他还在琢磨蘑菇基地和黄桃基地的事。除了搞罐头生产,就不能找出别的出口产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中罐头了?“爸爸,前面有人。”吉安晃了晃爸爸的手,提醒他看家门口。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宋恂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个人影靠墙蹲在门口。他故意加重了脚步,让那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小宋!”人影听到动静,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宋恂带着孩子快步走过去,“张大哥,你过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等半天了吧?”来人正是他们这栋房子的原房主老张。“我也是刚到,本来刚接到小吴的电报我就想赶紧过来了,但是我爸的情况不太好,我一时走不开。昨天求了护士帮忙看着,才能抽空过来一趟。”宋恂点点头,打开院门请他进来坐。他已经从吴科学那里听说了,老张的父亲还活着呢,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记不清人。要不是为了给老父亲看病,老张恐怕早就出国了。宋恂让小哥俩帮忙招呼客人,给客人拿水果吃,他自己则回了房间,将用手绢包住的一小包东西翻了出来。“这些东西是我家这两个小子从二楼的地板缝里摸出来的。本来我还不确定这些是哪一任房主遗留的,不过这块怀表里有一张相片,所以我们猜测这些应该是你们家的,就赶紧让老吴联系你了。”宋恂将手绢推过去,笑着说,“这些东西放在家里,我媳妇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这两个小捣蛋摸出去玩,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物归原主。”老张在那块怀表上沉默地摩挲了许久,一直没敢打开。见吉安和延安眼巴巴地瞅着桌面上亮晶晶的戒指,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有些喑哑地笑着问:“这些东西是你们找到的?”小哥俩乖乖点头。延安还伸出完好无损的小胖手,卖惨说:“我的手都被卡在地板里啦!”老张在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上抚了抚,将手绢里两枚亮晶晶的戒指拿出来,在两人肉乎乎的手心里,一左一右各放了一枚。“这是伯伯送你们的,等你们长大以后娶媳妇用!”宋恂没让儿子们收人家的戒指。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已经看出来了,老张这个人,八成是那种靠着祖上荫庇,不事生产的。像他这样被解放的人员,多数是要回原单位工作的。而老张不但没有回原单位,还急急忙忙地低价卖房,有很大可能是他之前就没什么正经工作。何况老张卖房子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两笔卖房款就是他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了。老张似乎看出了宋恂的顾虑,在双胞胎的头毛上摸了摸,说:“收着吧,伯伯还有钱呢。”宋恂能半点不藏私地将东西还给他,让老张对宋恂夫妻的人品相当信任。像是那枚被双胞胎最先找到的粉钻戒指,其实是他父亲在印度买来送给他母亲的,后来他结婚,这枚戒指又被母亲转送给了他妻子。这是他们家两代人的婚戒。只一枚粉钻的价值,就顶得上这两栋房了。距离宋恂给他拍电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即便之前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这段时间也足够宋恂去打探一下它们的行情了。“我原本以为家里只有我自己了,卖这两套房子的钱,就是我的养老钱。没想到我父亲也还好好活着呢,他手里还有一些家财,所以我现在不缺钱。这两枚戒指就送给两个孩子吧,只当是给他们的谢礼。”宋恂与老张喝茶聊天,也从他的讲述中知道了一些他家的境况。老张的本名叫张盛源,祖籍并不在海浦,而在苏南。他父亲年轻时跟随祖父去上海开办钟表厂,并没扑腾出什么水花。后来自己带着太太和工人来海浦开店办厂,反而成了海浦盛极一时的钟表大王。现存的海浦地区钟表厂和手表厂,都是在公私合营后,从张家钟表厂的基础上扩大而来的。相比于父祖辈在经商方面的成功,张盛源本人则显得平庸许多。他不爱制作钟表,也不爱经营工厂商铺。他热衷于艺术创作,年轻时热爱写小说,写剧本,想要自己当编剧和导演拍电影。甚至不顾家人的阻挠,全力支持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追逐梦想,当自己第一部电影的女主角。用他父亲当时的话说,要不是长在了新社会,他就是十足十的纨绔败家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