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哪有让没分家的长子出去住的?“让她在街道领一点糊纸盒、钉扣子的活,只在家干就能赚点吃喝钱了,再说还有老大的工资养活他们娘几个呢。”苗玉兰不跟他掰扯那些细枝末节,只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隔壁老黄家的小子跟咱们大寨同岁,现在人家孩子在机关幼儿园上学,已经会背那个什么算术的口诀了,还会背诗呢。咱家大寨除了在家傻玩,还会什么?”项英雄不吭声了。“你再看小宋,吉安延安还这么小人家就开始培养了,整天给他们放那个外国话的广播听!”“话都不会说呢,这么小能听懂什么呀?”项英雄咂舌。“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人家小宋是文化人,肯定比咱们这些泥腿子明白。”苗玉兰继续劝,“要是能让大寨和丫丫也时常被大学生姑父熏陶熏陶,兴许咱老项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呢!小宋可是说了,要是大寨来县城上学,他就把大寨送到机关幼儿园去,那可是全县最好的幼儿园!”项英雄倒是没敢奢望自家能出个大学生,他的愿望很接地气,只要孙辈能像家里的两双儿女一样,端得上铁饭碗,他就知足了。他也是个有决断的,权衡半晌后拍板道:“等我回队以后问问老大媳妇的意思,她要是乐意,就让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县城住。”苗玉兰放心地躺回枕头上,雪梅必然是乐意的。她还是想想后天去看外国歌舞团演出时需要穿什么衣裳吧。多耶娜歌舞团抵达这天,海浦市刚下了第一场秋雨。清晨,宋恂等人乘车前往东方饭店时,空中还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赵文静搓着手问:“昨晚突然降温,咱们是不是得给外宾准备些姜水去去寒啊?”“外宾可能喝不惯那个味儿。”吕薇后怕地笑道,“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免得被人投诉。”昨天省外办的领导特意给海浦市打了电话,要求他们对外宾不要过度服务。前两天,省城那边的一个服务员,因为服务过于殷勤,被歌舞团的一位歌唱演员投诉了。吕薇嘀咕道:“这个工作真的不好做,做多做少都要被告状,他们人还没来,但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宋恂坐在前厅的沙发上,抖了抖报纸说:“记住一个原则——‘以礼相待,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不强加于人’。大家都是平等的,他们虽然是客人,但不是顾客,没必要过于紧张。”“主任,咱们真的不用去火车站接站啊?”“不用,那么多人跟过去,给车队增加负担。”宋恂瞅一眼手表说,“而且去那么多陪同人员也没必要,省外办要求谁迎送,谁陪同,地区这边有冷组长陪同外宾,咱们做好辅助工作就行了。”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恂起身拍拍手说:“好了,火车应该已经到站了,咱们再最后确认一遍细节。齐麟沿街检查一下小彩旗的情况,要是有被风吹跑的,要赶紧补上新的。老陆和赵老师带着服务员去客房再排查一次,尤其是抽屉、纸篓、衣柜、床头柜,必须彻底清理,以防存在失密信息。吕薇跟我去三楼餐厅看看……”多耶娜歌舞团在海浦市的活动安排很密集,当天上午抵达以后,稍做休息就要去剧场进行彩排,为明天的演出做准备。所以,中午在东方饭店吃的这顿饭很重要,地区的几位主要领导都会出席今天的午宴,以示对多耶娜歌舞团的欢迎。宋恂正拿着单子跟地委办公室的同志核对活动的流程安排,却突然被餐厅负责人老陈找了过来。“小宋主任,有个情况我得跟你汇报一下。”宋恂停下交谈,回看过去问:“怎么了?”“哎,你先跟我过来看看吧。”老陈将他拉到餐厅门口,伸手往其中一张餐桌上指了指,“那个人坐在那里不妥当吧?”那一桌已经坐了大半的外宾,只有一个黑头发的中年男人,鹤立鸡群似的坐在黄头发堆里。宋恂眯眼去瞧那人,没什么印象。为了迎接外宾,男士都被要求穿衬衫打领带,那人虽然没有打领带,但衣着还算整洁干净,宋恂没瞧出有何不妥。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给每桌都安排了中方的陪同人员。“他是地委的干部吗?”宋恂跟身旁地委办公室的同志确认。“不是,不过,瞧着好像有点眼熟。”老陈“哎呀”一声,一脸无语道:“肯定眼熟啊,这人就是刚才送外宾来饭店的车队司机!”宋恂:“……”“你确定?”“确定!我亲眼看见他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的,还听有人喊他林师傅呢。”老陈急忙问,“司机师傅可以陪同外宾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