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宋恂试探着说,“我最近在工作上有点困惑,您是经济学方面的专家,我想过来请您帮忙拿个主意。”虽然不知道他在来图书馆工作之前,具体是干嘛的,但是四十年前的南洋大学实体经济研究组成员,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专家了。“找我解惑的学费可不便宜。”老袁翘着二郎腿,圆脸上乐呵呵的。宋恂点头答应。他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是请人问策的,就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你先说说是什么情况吧。”“我们公社过去的工业产值一直不高,常年维持在六七十万左右。不过,去年开始重视工业发展以后,扩建和新建了几个工厂,还从市服装公司,引进了一个工农联营的很大规模的服装厂……”宋恂刚做完年终总结,所以对团结公社去年的所有数据都心中有数。这会儿将部分数据做过模糊处理后,事无巨细地跟老袁讲了一遍团结公社的工业发展情况。“今年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公社的大动作,想要看我们还能不能保持这种增速。”宋恂无奈道,“但我心里其实对这种只重视产值的发展,还有些顾虑。总感觉只依靠新建工厂,来拉动产值的做法,不是长久之计,还需要在原有工厂的内部深挖潜力,让它们重新焕发活力。但是现在又找不到太好的突破口……”老袁抽着烟,一直没有插话。看得出来,这位小宋主任在这方面确实挺着急和困惑的。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连具体底细都不清楚的老头子问策。他想了想,走出办公室,爬上一楼一侧的书架上,准确地找到一本掉了半页封面的旧书。重新回到办公室以后,又蹲到办公桌下面,从柜子的最里面翻出一本塑料笔记本。“估计这两本能对你有点用,你先看看吧。”宋恂没去管那本旧书,而是率先翻开塑料笔记本匆匆扫了一眼。这是一本二十年前的工作笔记,多数内容与定山县的发展规划有关,记录了满满一大本。尽管宋恂并没有去过定山县,但他对定山县的印象却相当深刻。前几个月,市服装公司打算兴建分厂时,他们公司的革委会主任最先属意的建厂地点就是定山县。这个县三面环山,山地多耕地少,交通条件差,有大量的闲散劳动力。但是从五十年代起,人家就定下了大力发展纺织业的路子,如今是全市闻名的纺织工业强县。见他捧着本子读了起来,老袁挥手道:“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宋恂刚要跟他道谢,却听对面的老头又眼神晶亮地提条件:“不过,拿回去可以,你得把你的那台海鸥4c借给我研究研究。”这个条件不算什么,比宋恂的心理预期低了许多。“没问题。您先研究吧,我这边还有些没用过的胶卷和胶片也可以一并给您。”他痛快答应,又顺势提出一个请求,“等您研究明白了,正好教教我怎么冲洗胶片。”老袁:“……”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宋家弟妹来了瑶水大队以后,宋恂夫妻每晚的二人自习,变成了四人自习。书房里的写字台足够大,宋恂在自己对面为他们加了两把椅子。他们白天在家做什么,宋恂并不干涉,但是每天晚上会像个班主任似的,督促他们完成寒假作业。毕竟是在二哥的地盘上,宋恒宋悦这对兄妹还算听话,非常识时务地让干啥就干啥。再说他们白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队里疯玩,玩腻了写个作业调剂一下也不错。相比于宋恒兄妹,项小羽现在反而更不适应每天晚上的自习了。她在椅子上根本就坐不住。肚子上面像是扣了一口锅,时不时就要调整一下坐姿,或者站起来走走。这会儿在椅子上坐累了,她就站起身,拿过毛线筐里的毛裤织两针。瞥见宋恂手里的笔记本,不由问:“你看的这是谁的笔记?字写得真好看。”“在刘焕阳婚礼上认识的一位老同志的。”说到这里,宋恂放下手中的笔记本问,“你知道刘焕阳的姥爷姓什么吗?现在在哪里工作?”“不知道。”项小羽摇头,“方芳没说过姓什么,不过好像已经不工作了,在干校学习呢。”宋悦不禁抬头望过去,爸爸去了农场以后,她对这些词都很敏感。见项小羽似乎真的以为去干校就是学习的,她瞅一眼二哥平静的脸色,又一声不吭地重新埋头写作业了。宋恂心想,干校与老宋所在农场的性质差不多,轻易出不来,更不可能在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