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直起身说:“要是只是为了应付苗书记,你就别在养猪场上使劲了,可以换个方向。”“啥意思?”“反正就是想让咱们队里办个工厂嘛。”宋恂说,“工厂的种类多得是,也不是非得搞食品加工。咱们队里之前就有一个渔船的修造作坊,你还用原来的那些维修师傅,原来的场地,在门口挂一块渔船维修厂的牌子,就能开门营业了。”“这不是骗人嘛!换汤不换药啊!”项队长觉得这样唬弄不了小舅子。“怎么是骗人呢?原来的修造作坊是只给队里和渔业公司的船只维修的,除非在有换零件的需要时,会收个买零件的成本价,否则维修师傅是不收服务费的。好像他们是没有工资的吧?听说跟其他社员一样算工分。”宋恂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挥舞铁锹,“开办工厂以后,再想修船就得开正规发票收费了。尤其是渔业公司那边的船只得和队里的船只区分开来,那是人家省渔的船,队里总给人家免费修,不是冤大头嘛?”当了好几年冤大头的项队长:“……”“平时船上有个什么小毛病,都是顺手帮忙修的,谁还好意思收钱呀?”宋恂理所当然地说:“所以啊,必须得办厂。以后就是公对公的业务,丁是丁卯是卯,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人家渔业公司家大业大,不差咱们这点维修钱。”项队长听他把生产队称为“咱们”,心里还挺高兴,觉得宋恂归入生产队以后适应良好。真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宋恂继续道:“以前师傅们还得照顾亲戚朋友的面子,其他生产队的渔船也经常帮着免费维修。不过,只要工厂正式挂牌,一切正规化以后,这些烦心事就通通不存在了。所有来修船的人都得交钱,否则就是损害集体利益。”项队长觉得给作坊正式挂牌的主意挺好,但是修船才能赚几个钱?苗书记肯定看不上这芝麻点大的利润,最终还得回归到猪肉加工厂的问题上。听了他的顾虑以后,宋恂也默默点头。要是果真如项队长所说,团结公社在县三干会上丢了大脸,那么苗书记肯定急迫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工业产值有个大跨步的飞跃。修船的那点蚊子肉,他确实瞧不上。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宋恂和项英雄二人,一个卖力挥舞着铁锹,一个沉默地蹲在墙角抽烟,都在琢磨着猪肉加工厂应该怎么办。“我去参加广交会的时候,认识了临万县一个肉联厂的厂长。”宋恂突然停下动作说。“你想让他在这边建分厂?”“不是。”宋恂摇头,“他们厂的产品虽然不起眼,但是却可以卖到国外。”“他们卖啥的?”“香肠。”宋恂思忖着说,“他们的香肠好像也没啥包装,就是用小布袋子装成一包一包的,连封口机器都不用。”“这样能行吗?”项英雄有点动心。“不知道啊。那得看苗书记同不同意。”宋恂笑道,“不过,这样就可以省下买生产线的钱了。县机械厂就有卖灌肠机和绞肉机的,应该不会太贵吧?”项英雄顶着冷风,骑车到县机械厂打听机器去了。送走项队长以后,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宋恂放下铁锹返回办公室洗手。刚开门,就见李英英一边跟养猪场的几个工人说笑,一边往桌子上摆饭呢。“宋主任,饭还热乎呢。你快来吃吧!”李英英笑着回身招呼。宋恂没被撸了主任职位之前,她还能自然地叫他宋恂哥,但是自打他来了养猪场以后,李英英反而不能坦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了。所以,仍是自欺欺人地叫他宋主任。“我已经不是主任了,你还是叫我宋恂吧。”宋恂洗了手,婉拒道,“吴科学应该已经做好了饭,我回家吃去,你别忙了。”“我早就吃过了,这些就是专门给你带的,你不吃就浪费了!”李英英将他推到桌子前,与另几个工人坐到一起吃饭。李英英这几天偶尔会来给宋恂送饭,还会说说大瓦房和加工厂的情况。那些工人以为他们有事要谈,吃完饭就自以为很有眼色地撤出了办公室。室内只有宋恂和李英英二人对面而坐。其实,李英英现在并不想跟宋恂谈什么。她当下的心情很纠结。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这件事终于让宋恂的人生轨迹与上辈子重合了,他的事业果然是在养猪场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过于鲁莽,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了。县里会将宋恂一撸到底这件事,是连她也未曾料到的。按照惯例,像这种直系亲属犯了事的,子女确实会受到牵连,但如果子女本人没有过错的话,单位只会将其从重要岗位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