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百年前,那可不好。”言先生抚了抚一个童子的脑门儿,“那时南赡部洲遭遇旷世大劫,活下来的生灵十不足一,神仙才会离开,而凡人用了一百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才恢复少许元气,方有今日这番景象。”他轻叹一声,“人类数量远不及当年,许多地方都荒废退野了。现今南赡部洲有许多大山遗泽,从未有人能够深入。其实千百年前,那都是神仙的洞府。”
孩子们却不在意。前辈的苦难,不过是后来者的谈资,他们还是满心期待:“要是能见一眼神仙好了。”
“神仙也会下凡的,但他们要恪守天规,外表看去与凡人无异,你们算对面见着了都未必认得。”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月娥端着一盘糖果出来,捧到几个孩子面前:“喏,吃糖。过年还记得来给先生拜年,算你们有心。”虽然布衣荆钗,但她生得美貌,一笑起来灵动温润,哪还有昔年的木讷呆板?
有个女童呆呆看着她:“要是神仙下凡,必是月娥姐姐这样的。”
这孩子倒是一语的,月娥塞给她一颗糖:“你说对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问道:“玄天娘娘庙里的金身,和她真人很像吗?”
“自然像了。”言先生低笑道,“那是你们浩黎国开国大帝的姐姐。国境内不许私刻撼天神君和玄天娘娘的神像、画像,每一尊神像都要在监工下精雕和养护。”
女童歪了歪头:“这么说来,玄天娘娘和我们高祖皇帝一样姓郝?”
这个问题,言先生没有回答,因为与此有同时另一个孩子往门口一指:“那她和雕像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玄天娘娘呀?”
循他手指望去,众人才望见小院的木门半遮半掩,有个女子倚在白墙,正抱臂含笑看向这里,一身罗裙,风姿如仙。
连孩子们都知道,她长得很美。这种美像三月和煦的暖风,拂得人心沉醉。
她恰好站在桃树底下,一枝独秀的粉桃在她面前悄然失色。
那孩子说得没错,庙里玄天娘娘雕像,面貌和她一模一样。然而只有亲眼见着她的人了,才会明白再巧手的匠人也雕不出那样灵妩的韵味来。
啪嗒,言先生手里的书卷掉在地。
月娥面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后如常:“你来了。”
这女子直起身子,走过来冲着大人孩子打招呼:“过年好呀!”
先前说话那孩童紧紧盯着她:“你是不是玄天娘娘?”
她大大方方承认:“聪明,居然被你认出来了。”
哪知这孩子眼睛乌溜溜一转:“你姓什么?”
她摸了摸鼻子:“我姓宁。”
“那你不是玄天娘娘!”小娃得意道,“我们开国皇帝姓郝!玄天娘娘是他姐姐,当然也姓郝!”
宁小闲一怔,眼笑意盈盈:“合情合理。”
“都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憩个午觉吧?”言先生忽然站起来,“下午也别忘了做功课。”
他板起脸,有为人师的威严,再顽皮的孩子也听话了,行礼告别,退了出去。
小院很快安静下来。
宁小闲停了下来,颌首为礼:“我来赴百年之约,打扰二位的闲适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过百年。她观望七界,当然知道言先生和月娥在天灾后结成夫妻,周游天下。
是真正的夫妻,拜过堂、洞过房。
言先生变换过许多身份,但最常用的还是教塾先生,正如眼下。他两人早看破红尘,不享骄奢淫逸,反倒过得像平民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