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梅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她咬着后槽牙,一滴眼泪都不肯流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醉汉从远处走来。他们看见景梅一个人坐在郝家门口的台阶上,便径直走了过来。“嘿,要饭的,你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其中一个醉汉问。景梅抬眼看了看他,一个字也没回应。“怎么?是个哑巴?”另一个醉汉走上前,轻轻踢了她一脚,恰好踢在景梅那只断了的脚上。“啊!”景梅忍不住疼痛惨叫了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她看着自己那只不受控制的脚,身上冒出了冷汗。“哎呦!原来不是个哑巴,真是误会了。怎么,你这脚?”那醉汉上前看了看,却被吓了一跳。“你这脚是怎么了?断了?!”另一个醉汉赶紧走上前看。“哎呦,真的!真的断了!就连着一点儿皮肉而已!”两个醉汉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一个女的……是干了什么坏事儿,让人打断了脚?”景梅还是没说话,只咬牙忍着痛。“女人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儿,非奸即盗呗。坐在这大门口,想必是被人赶出来了。哎,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东西了?要不是偷东西,那就是偷人了?”两个醉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在郝家大门口哈哈大笑起来。可景梅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只能在他们俩人的眼皮子底下忍气吞声不说话。“这女人长得不行,不然咱们就带她去玩玩儿,你说是不是?”其中一个醉汉抹了抹口水说。“玩儿?去哪玩儿?脚都断了还玩什么,带着也是累赘。唉,走吧走吧!”景梅看着两个醉汉相互搀扶着慢慢走远,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可悲过。毫无反抗能力的她独自坐在这寒冷的黑夜里,竟连醉汉都看不上。正当景梅心如死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了。景梅不禁冷笑了一声。“呵呵,到这时候,能出现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小凤。”小凤走到景梅身前,看着她叹了口气。“唉……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用了!看样子事情没办成,还断了只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小凤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景梅的脚。她呲着牙说:“呀,你这脚伤得还怪严重的,看着都疼,我看,恐怕是治不好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呀!”“废话少说,快带我去医院看看。”景梅颤抖着说。“什么时候了?说话还不客气点,你也不看看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来管你。”小凤嘴上虽然厉害,但看姐妹这样子心里也颇有些同情。她一边把景梅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边小声问:“你那个弟弟呢?这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弟弟都听不见吗?”“他不在家,我看过了。他已经不住在家里了,之前他就说过想出国留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景梅看小凤愿意来扶自己,这才回了她一句。小凤吃力地扶着景梅,有些嫌弃地说:“你说你这小姐当的,世上哪还有比你更惨的小姐呀,还要靠我一个下人来给你条活路。你可得记着呀,你欠我个人情,一个大人情!今天我要是不管你,明天你可能就冻死在那门前的台阶上,没人管你!那时候你就算是冻死了,死得也不体面!”“你还是闭嘴吧,不说话不会死。”景梅越听越烦,她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见小凤这些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景梅在小凤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被拖着去了医院。她的脚疼到麻木,已经毫无知觉。她也大概预料到,自己的这只脚可能是要保不住了,可能后半生要以一个瘸子的身份来过活。以她现在这样的境遇,再加上残缺的身体,恐怕想要找个婆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景梅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有什么用。想起过去的种种,好像最快乐的时光也还是住在郝家的那段时间,也就是母亲还在家里的时候。自从母亲离开那个家,她的生活就完全偏离了轨道。而弟弟景竹就比较聪明,他第一时间躲去了国外留学,选择暂时离开那个家,也并未受到任何牵连。但景梅从没想过,弟弟的幸免于难是因为弟弟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多人总是觉得自己的种种遭遇都是因为倒霉,都是因为别人的错,或者是因为世道的不公,却很少在第一时间看看自己身上的问题。景梅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招谁惹谁,却落得如此下场,简直就是老天爷瞎了眼。小凤把景梅拖到医院的急诊室,这时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帮助景梅也不完全是出于善意,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要是景梅这颗棋子没了,她恐怕也就难以在郝家翻身了。“这怎么弄的?怎么弄成这样?”大夫皱着眉头问。“我……我不知道,你让她自己说。”小凤碰了碰景梅。,!景梅一脸冷漠地说:“让我父亲打的,用棍子打的。”“你父亲用棍子打的?这是使了多大劲儿?能把脚脖子打成这样……”大夫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尽力了,看样子是不大好办。”景梅皱着眉头任由大夫检查伤口,她看着那只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脚,心里已不抱任何希望。无助之余,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掉下几滴泪来。想来想去,这世上好像也只有母亲是爱自己的,也是唯一爱自己的。可不久以后母亲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景梅自己也就成了这世上最最孤单的人。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既报不了仇,也救不了自己的母亲,就连现在站在身边的小凤,看着自己的那只脚也是满眼嫌弃。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感情可言?最起码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的。“大夫,她的脚能治好吗?治好的话得花多少钱?”小凤往前走了一步问。“能不能治好现在不好说,但我能保证我们会尽力。”大夫看了小凤一眼,也看出这人其实并不关心受伤的景梅。“治吧,大夫,想办法治,多少钱我都有。”景梅这话一出,小凤便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以为景梅现在不说毫无分文,身上的钱应该也所剩无几,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这么有底气。小凤立马换了副嘴脸,走到景梅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肯定有些疼,你稍微忍着些,我在这儿陪着你。”“哼……”景梅冷笑了一声,因为她肩膀上的这双手是冰冷的,毫无热度。她也知道小凤态度的转变完全是因为知道自己还有些钱。景梅从没把小凤当成自己人,也知道她是个养不熟、喂不饱的人,但没想过她的脸皮竟然能这么厚。在几个大夫的合力救治下,大家忙活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以后,景梅的脚才有了着落。景梅看着自己那只被纱布和石膏捆得厚厚的脚,偷偷努力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她不知道这样的治疗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无论如何她得想法子试一试。因为无论是复仇还是苟活,景梅都不愿以一个瘸子的身份来继续下去。“你别乱动,现在麻药还没过,肯定动不了。如果接好的骨头再错位,或是缝合的伤口又撕裂开,那就麻烦了。”大夫严肃地叮嘱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百天肯定是打不住了,你要有心理准备,找个人好好照顾你。”大夫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凤,然后便没再说话。“放心放心,我在这儿呢,我会照顾好她的。”小凤赶紧迎上前,主动接下了这个包袱。等大夫走了以后,躺在病床上的景梅冷冷地说:“小凤,你好好照顾我,我自不会亏待你,钱我有得是。这里的护工什么价钱,我给你两倍,想必你出去也找不到这样的活儿。我就一个要求,你把我伺候好就行。”“那是一定,哎呀!你怎么说话这样见外,虽说以前咱们主仆有别,但现在怎么也算是朋友呀,难道我能见死不救吗?哦,不对不对,呸呸呸!我嘴笨,不会说话,你可别介意啊。”小凤笑嘻嘻地坐到床边,捏着景梅的胳膊。景梅看着小凤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说:“别捏了,你让我安静会儿,我想一个人好好休息。”“好好好,那我就坐在旁边不说话。”小凤趁景梅休息时,拿着景梅给的钱出去买了些水果,回来的路上,她用袖子擦了擦,偷偷吃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她要是一辈子站不起来,好像也挺好的。最起码,真要打起来,她跑不过我!我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她也抓不着我。”小凤一边笑,一边吃,一边走,好像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原本她想着要是景梅赢了,就跟着她一起回郝家;但现在她输了,自己也没有多惨。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景梅自己的为人,她平时娇蛮跋扈,根本没什么朋友。虎落平阳被犬欺,小凤觉得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对她这么好心啊。小凤认为自己太聪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殊不知大爷安排的人早就盯上她和景梅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大爷的监视之中,这都是为了心妍和小宝的安危。大爷的人很快就回郝家汇报了所有的情况,大爷听说景梅又跟小凤混在一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就说景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向大大咧咧,怎么使的招这么阴损!原来是小凤出的主意……”大爷紧捏了拳头,恨不得将小凤碎尸万段。“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吧,当初你将她安排在我身边服侍我,我浑身都不舒坦!她就像一只狐狸一样,满脑子的坏心思!”心妍十分庆幸将小凤从身边及时赶走,否则自己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磨难。“大爷,这好办呐!她不过是个下人,又是个女人,看着厉害,实则好对付得很!想办法将她除掉就是了。”,!大爷身边的人出了个馊主意,好在大爷自己比较清醒,及时阻止了。“除掉?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说除掉就除掉?你怕不是想让我进去!不行,我不能为了这么个贱人冒这么大风险。”大爷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他想来想去,好像还是只有把小凤放在身边才最安全。她就像条狗,让她吃饱了,她就不叫唤了。现在小凤拼命地在惹事儿,还是因为被赶了出去,想回来罢了。心妍看出了大爷的意思,一脸紧张地问:“你不会是想让她回来吧?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才把她赶走的。”大爷叹了口气。“唉,我知道啊,可是这个人实在是难缠,得想个好办法才行。既得让她不在家里,又得让她不跟我们作对。这怎么才好?”心妍眼珠子一转,有些兴奋地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你说,你大胆说!”大爷眼睛都放光了。“要不咱们就这样?咱们花钱买通小凤,一是让她照顾好你的那个女儿景梅,二是让她当我们的眼线,时刻盯住景梅的行踪跟动向,这样呢,一来她不在我们身边,二来她也算是我们的人,还拿着我们的钱,应该不会跟我们作对,你觉得呢?”心妍晃了晃大爷的胳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大爷“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聪明啊!你怎么这么聪明?你不愧是我的夫人啊!就这样,这样咱们大家心里都踏实了。”“是啊,最重要的是,她还能照顾好你的女儿呢。你打断了她的脚,也得给她一条生路,难不成让她在外面被人欺凌,过着非人的日子吗?”心妍再恨景梅,可还是把她当成大爷的女儿看待,心里并不想伤害她。:()【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