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给你们少爷多夹点菜。”心妍细心地叮嘱道。“我自己来吧,在自己家里,我也不会客气的。”郝少爷从阿宽手里接过碗筷,自己站起身夹起菜来。“哎呀,这景兰一个人在外面求学,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都用不着人伺候了。”大爷笑呵呵地说。“也就你整天把伺候人放在嘴上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外面不都说了吗,人人平等。”心妍看了看郝少爷,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郝少爷也看出来她有话要说,便主动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儿吗?不妨直说。”“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借着刚才大爷说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心妍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什么提议?但说无妨。”郝少爷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心妍。“我是觉得,这不是过年了嘛,新年新气象,今年过年不如让阿宽和阿龙他们一起上桌吃饭。”心妍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简直是瞎胡闹!”大爷拽住心妍的胳膊说,“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商量?饭桌上说这种事儿,唐突得很!景兰啊,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没听到,回去我好好说说她!这女人家,管好分内的事儿就行了,怎么还操心起这种事儿,更何况这也不合规矩呀。”大爷给心妍使了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可心妍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于是果断甩开了大爷的手,昂着头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些老规矩都已经不合时宜了。以前你们都把他们当佣人,觉得他们低人一等,所以不能上桌吃饭。可现在年代不同了,哪儿还有这些事儿啊,你要是说出去,人家反倒说咱们郝家陈旧迂腐了……”郝少爷忍不住笑了笑,他突然抬起手,“啪啪”地鼓起掌来。大爷被吓了一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哎呀,真是没想到,咱们郝家就没有一个人提过这事儿,真是惭愧呀!”郝少爷向阿宽、阿龙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坐下。可他们俩哪敢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不了不了!我们就站在这儿挺好的,我们都习惯了。”阿龙呲着牙说。“那怎么行?她说得对,既然提出来了,就从现在开始改改这老规矩。以后咱们在一个桌上吃饭。”在郝少爷的一再要求下,阿龙和阿宽只好缓缓走了过去,如坐针毡。但有个人还没坐下,那便是站在景梅身边的小凤了。小凤扭着脖子,正等着大家邀请她也坐下,可一等再等,却一直没有人说话。郝少爷看了看景梅,想着小凤的事儿还是由她发话比较合适,自己也不方便管得太多。可景梅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愣愣地坐在那儿,根本没有想过小凤的感受。小凤有些委屈地看了看郝少爷,又看了看大爷,她想着总得有个人开口帮自己说说话吧。可大爷怎么会蹚这个浑水呢?小凤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会管。小凤不断给大爷使着眼色,想让他发发话。大爷低着头只顾吃菜,一眼都不想看她。坐在一边的心妍倒是看得真真切切。她轻蔑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即便是她提议让下人上桌吃饭,但她也还是不想管小凤,她还没有大气到这个地步,去帮一个勾引她丈夫的女人争取什么所谓的权益。郝少爷亲自给阿宽和阿龙加了菜,他俩乐呵呵地捧着碗,受宠若惊,但显然两人也是十分高兴的,这样的日子,他们还没有过过呢,就连阿宽也只是在省城里陪郝少爷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吃过饭。在郝家那可是一次也没有的,毕竟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被看见了也有失体统。小凤见大家已经开始吃起来,也没有人管自己,便咬着嘴唇使劲抠着自己的手帕,把心里的气愤都压了下来。景梅也拿起筷子,十分平静地吃起饭来。她知道小凤在想什么,她也不是个傻子,但她就是不想让小凤坐下,因为她不想跟小凤平起平坐,她必须让小凤知道,在这个家里,小凤的事儿由她说了算。“要不……”郝少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凤,你也在大姐身边坐下吧。”景梅突然抬起头,盯着郝少爷说:“怎么?小凤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啊?还要用你来说?这好人都让你当了,我该说些什么好呢?”“不是,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郝少爷赶紧解释道。“这样吧,小凤,你要不坐到景兰身边去,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景梅歪着嘴角笑了笑,心想你们不是十分融洽嘛,不如坐一起算了。她倒是要瞧瞧,要是小凤真坐下来了,到底是谁尴尬。郝少爷怎么会让小凤坐到他身边呢,这属实没有必要,于是他也只好做罢了。小凤看着郝少爷,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会为难他。就这样,整顿晚饭只有小凤一人站着,也没吃到任何东西,阿龙和阿宽在郝少爷的照顾下,肚子都吃圆了,脸上也都红扑扑的,别提多高兴了。,!小凤受过委屈,但却没有遭过这样的侮辱,她不明白景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无法直接对景梅发脾气。在她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目前是没有资格这样做的,只不过她见到别人都得了好处,自己却什么也没捞着,心里确实不平衡罢了。晚饭后,小凤照旧把景梅送回屋里,准备伺候她洗漱更衣。这期间,小凤还没有开口,景梅却先开口了。“心里不痛快了吧?”景梅冷冰冰地问道。“没有,我哪儿敢呀。”小凤也没多说什么废话。“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上桌吃饭?”景梅又问。“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稀罕。”小凤面带微笑地回应道。她帮景梅梳头的动作还是那样轻柔,简直就像心里真的一点儿也不气似的。“哟,这么说,你还真是不高兴了。”景梅看着小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给你想要的,但你也得臣服于我,不能有不该想的念头。我不管他们怎么说,在我这屋里,还是有尊卑之别的。”“是是是,您说得对。”小凤还是带着微笑,她一点儿也不想跟景梅吵,因为她的目标不是一辈子伺候景梅,所以犯不着跟她争论。或许有一天,她会成为景梅的小妈,到时候谁尊谁卑,还说不定呢。“你这人还真是有点儿意思,我本以为你会气得要死,结果你好像并不在乎。唉,那饭菜其实也没多好吃。”景梅对着镜子,看了看镜子里小凤的表情。小凤安安静静地帮她梳着头,什么话也没说,这让景梅觉得很没意思。“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我困了,要睡了。”景梅打了个哈欠。小凤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借口要去洗衣服,便又出去了。她抱着一盆脏衣服走到院子里,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于是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厨房里插上了门。小凤一脚踢翻了角落里的铁盆,气得直喘粗气。“这个死瘸子!就知道欺负我!恐怕是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被她欺负!”小凤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小凤告诉自己,还是得再忍一忍,等到某一天她真跟了大爷,那她就是景梅的小妈了,到时候,以母亲的名义来教训教训她,应该也是未尝不可的。小凤把这些账一笔一笔地记在自己的脑子里,记得十分清楚,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十倍奉还自己受到过的侮辱跟虐待,她要一件一件地全部还给景梅。不过,唯一让小凤感到暗自高兴的是,郝少爷今天居然在桌上帮她说了句好话,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最起码,说明郝少爷还是在暗中为自己考虑的。这样看来,自己的境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如果在郝家能有大爷和郝少爷的庇护,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别说景梅了,就连心妍她都不会放在眼里。晚上睡前,心妍抱着小宝躺在床上。大爷脱了衣服爬上床,皱着眉头说:“你今天好端端的,怎么提那样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跟你商量?我跟你商量得着吗?咱们家是你侄子当家做主,你不会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吧?”心妍瞥了大爷一眼,她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就算要提,也得先跟我打声招呼,但现在咱俩好像很陌生似的,你要说的话,竟然我都不知道,这让别人怎么看?”大爷嘟着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别人怎么看这个事儿?关别人什么事儿?再说了,我管别人怎么看呢,我觉得这个事儿不合理,我就敢说!怎么了?你嫌我给你丢人了?”心妍帮小宝掖了掖被子,自己也躺下准备睡觉,她不打算再搭理大爷了。“不是你丢人,是我丢人!显得咱们屋里好像是你说了算似的……”大爷果然还是怕自己没面子,他怕外人看了认为心妍已经不服他的管了。心妍没有回应他,只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大爷闭上了眼睛。她轻轻拍着小宝的肚子,嘴里还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大爷见心妍不搭理他,心里感到一阵失落。这原本那样贤惠、温柔的小女子,现在怎么竟变得这样不讲道理,一点儿也不听话了。大爷想不通,好端端的,心妍为什么要帮阿宽和阿龙说话?他们上不上桌吃饭,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大爷不能理解心妍的心思,还是觉得她是多此一举,管得太宽了。心妍知道她跟大爷说不通这事儿,在大爷的眼里,被人伺候,高人一等,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儿了,他根本就不需要改变现状。而心妍则不同,她受过阿龙和阿宽的恩惠,却看他们整日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因此,她总是感到心里过不去,心妍把他们当自家人看,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高他们一等。好在郝少爷及时回应了她,也让阿龙和阿宽坐下了。心妍想到这儿,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最起码她干了一件自认为算是了不起的事儿,她觉得心里稍微能对得起阿龙和阿坤了。阿龙和阿宽自然也少不了讨论这件事。他们虽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倒也有些享受。阿龙和阿宽从没有受过此等待遇,这顿饭吃完够,两人便激动地在屋里聊了很久。他们都有一种预感,以前的那种日子应该就要渐渐远去了,以后他们应该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也许他们再也不用以“下人”自称,也能跟其他人一样平等做人了。只不过,这事儿来得有点儿突然,他们还得再好好适应适应。“阿宽,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阿龙有些紧张地问。“表现得挺好呀,吃了不老少呢!你瞧你面前那一堆骨头,简直比狗吃得还多!”阿宽故意打趣道。“你这狗东西!竟然话里话外地骂我!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面前倒是没多少骨头,你就光吃肉了,你看那一盘东坡肉,恐怕要被你吃掉一半了吧?”阿龙轻轻踹了阿宽一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哈哈!你别说,以前每次吃饭,咱们能吃几块肉啊?今天倒好,少爷给我夹了一大碗!我吃一块,他给我夹一块,我碗里的肉就没少过!所以你别笑话我吃得多,这能怪我吗?我要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阿龙和阿宽两人笑呵呵地躺在床铺上,眼里直发亮,就好像夜空里闪烁着的星星似的,充满了希望。:()【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