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赵琏突然谈起他的母亲。
「我幼时觉得我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善待下人、宫女太监没有不夸她的」
「对我更是用心,衣食住行没有不亲自过问叮嘱的」
「我五岁入学,她待我的功课虽然严格,但是更多的是循循善诱、因势利导」
「当时我不爱读《尚书》,母后就让人编成歌谣,亲自唱给我听」
他的语气突然由欢乐变得伤感和困惑,接着说道:
「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小太监给我带了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过了几天猫儿死了,小太监被赶出了宫」
「我十五岁那年去扬州筹粮赈灾,我从那些豪强手里筹到了粮,可母后却在扬州邀买人心,那些粮却成了他们作为楚王党羽的入场券」
赵琏又顿了一顿,说道:
「其实很显然,母后想要我做太子,做未来的皇帝。」
「可是我和母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那是我们第一次争吵。她觉得我辜负了她的心血。」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女扮男装遇到了赵琏,赵琏不久后自请去边关领兵作战,而我被指婚给了赵翊。
赵琏在边关三年,打了大胜仗,带着赫赫战功回到京城。
可惜赵翊发现了赵琏派系在扬州的贪墨案,断了赵琏的太子之位。
而我藏匿了赵翊派去查案的侍卫卫风,构成了最后毁灭赵琏的一环。
年少将军立下军功风光无限地回到京城,却因意外只能落寞地去楚就藩。
紧接着,赵琏又说道:「母后她,在我就藩后,不到一年抑郁而终。」
赵琏的悲伤和自责跃然纸上,可我仍感觉他在压抑着什么。
我猛然想起,这个故事中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赵琏的父皇,也就是先帝。
那是个平衡之术玩的炉火纯青、直到死亡的前一刻都大权在握的皇帝。
他在时,赵翊也不敢私下做太多的小动作,隐忍多年才一击即中,才把赵琏赶去藩地。
这就有意思了,这样一个人会对扬州筹粮一事、扬州贪墨一案甚至是令仪皇后的转变毫无察觉吗?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赵翊那双冷漠沉静的眼睛,洞若观火却又强势予夺。
赵翊的眸光渐渐与先帝重合,原来不知不觉间,先帝已经把他的继承人打造的与他无比相似。
我脑子里的迷雾突然散了,一个念头疯狂的在我脑海里生长。
荒谬的、颠覆的!
我急忙又喝了几口酒,压制住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半晌,我出于似怜悯、似愧疚、似惋惜的态度,说道:
「其实在你就藩后,令仪皇后她很想你,她时常拿着你幼时的玩具睹物思人。」
「令仪皇后是个很难得的人,她虽然与赵翊是政敌,但她从来没有针对过我。她从不迁怒,甚至真心怜惜每一个卷入皇宫这个大漩涡的女子。」
「在你走后,她的态度其实很平和,我想她并没有怪你。」
「在娘娘给你的信件里,你应该能够看的出来。」
赵琏苦笑:「我很晚才明白皇室之中,众人皆为棋子,我母后过的其实也如履薄冰。我明白的太晚了,母后的郁郁而终很难说没有我的责任。」
他的眼神灰暗的、痛楚的。
他的话正面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极大的无力感。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凭着一股意气,开口道:「不是这样的。人人皆为棋子,但人人也都执棋。娘娘最后都对强迫了你的人生感到自责,说明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她生前都不希望你背负着她的愿望而活,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她如何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