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山顶墓园中的松柏在雨水的冲刷后更显青葱挺拔,山顶墓园前,两位浑身是血的老将军互相搀扶着来到山顶,一片青葱缓缓出现在两人被血水迷了的眼睛中,他们终是一路冲杀到了墓园前。四周的北蛮步卒将两人团团围住,此时的两位将军身上铁甲已经破碎,浑身上下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冰凉的雨水不停的刺激着两人的神经,这才让他们不至于昏死过去。真气,体力皆已经耗尽的两位将军互相依靠着坐在地上,在他们四周是无数准备刺入他们身体的长枪。王亮虎艰难挤出一抹笑意,“终于见到大公子了。”靠着他连睁眼都无比费力的张德天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沙哑着嗓子说道,“咱们杀到山顶了,这场仗咱们是不是打赢了?”王老将军抬头望天,任凭雨水浇在自己身上,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的王老将军轻轻点了点头,“是赢了!咱们打仗可就没输过。”听到这话的张德天仰天大笑,眼神中带着一抹欣慰,“没有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名头,挺好!”“什么都好,但还是有些遗憾!”两人就这么坐着聊天,四周的北蛮兵愣是没一个敢冲上去的。“你个老小子还能有什么遗憾。”张德天笑着摇了摇头。“来之前,在地里种了些豆子,哎,看来是等不到他们开花发芽了。”王亮虎感慨道,“还记得那年咱俩跟着大将军去江南,路过东海王的地盘,看那地里的豆子嘴馋,偷偷摘了些,被老将军知道,一个吃了十下军棍,最后愣是撅着屁股趴在凳子上把那豆子吃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张德天也跟着笑了出来,但自己每笑一声,身上的伤口都会被扯的生疼,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怂恿,我能舔着个脸跟你去偷人家豆子,害我白挨了十下军棍。”“那你不也嘴馋吗。。”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说着说着就都安静了,安静到两人连喉咙里的呼吸声都能彼此听到。说到最后,张德天的眼角无比沉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与挚友同死战场,也属是一生之大幸。“嘭。”一声,张德天双手无力的垂下,落在地上的泥潭中,王亮虎缓缓闭眼,轻声说道,“就剩我一个了啊。”靠在他身后的张德天面容祥和,已然气绝归西。王亮虎侧身砍向面前的墓园,将手中刻着宁字的大刀平放在身边,而后沉沉靠在张德天身上,静静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头顶的大雨还在噼啪,但是雨中的两位老将军却已不在。王亮虎和张德天力战而亡,倒在了距离土龙山项州军墓园不足三丈远的地方。。。。山下,宁延目光始终盯着土龙山,从清晨等到傍晚,就这么不吃不喝的看着。陈辛如勒马来到宁延身边,皱眉说道,“小公子,已经一天了,我们该上山了。”宁延木讷的点了点头,雨水滑过两旁,冰冷刺骨,宁延抬头沉声说道,“上山!”武清一马当先,早已迫不及待他怒吼一声便带着滚刀营的将士冲了上去。“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奋勇冲先,只有宁延愣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他已是猜到了七位将军的结局,七位将军在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身后两万将士的性命,更是换来了这坐土龙山。没有了圣弦和赵刚明的北蛮步卒根本挡不住项州军的强大攻势,武清带着滚刀营将士重现当年辉煌,杀至傍晚黄昏,终于是冲到了土龙山定,两万北蛮步卒最后狼狈逃回去的不到三千人。宁延一步一步的朝着山顶走去,一身白衫的他走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中,神色肃穆,双拳紧握的他缓缓前行,来到山顶的墓园前,墓园前静静躺着七位盖着白布的项州军老将。面前就是庄严肃穆的土龙山墓冢,“嘭”一声,在身后两万将士的注视下,宁延双膝跪地,这一跪,直接将老将宁伯丰的眼泪跪了出来。宁延这一跪,既在跪面前墓园内躺着的项州军英魂,还在跪赵锡和七位老将军的大义凛然。“铿锵!”宁延一跪,身后将士全部单膝跪地,向牺牲的将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这一战,项州军重夺土龙山,宁延回信敦煌,当亲率大军与土龙山共存亡。。。。土龙山失守的消息随着三千败兵的狼狈逃回而传到北蛮军耳中,在北蛮军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距离土龙山只有十日路程的慕容灼灼在听到土龙山失守后,很是不解,“圣弦加上长老门两大长老全部战死,这项州军到底有多能打。”董长陵皱着眉头看完了前线军报,捋了捋胡须说道,“是赵锡和!”“赵锡和!这老东西不是二十年前就离开项州军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土龙山!”慕容灼灼怒气冲冲的问道。董长陵释然一笑,“这就是我们大汗国始终拿不下中原的原因,不管中原王朝面临何等危机,在关键时候,总有人能站出来,要想战胜这个民族,就必须打断他的骨头,慕容将军,这一仗似乎比你我想象的要难的多。”,!慕容灼灼皱起眉头,沉声冷喝,“我汗国狼骑,就是要打断他中原大奉的骨头,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世上,武力和军队才是真正的至理。”“现在土龙山已经被宁延重新夺了回去,我们身后的五十万大军要想继续进入项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南下土龙山,与宁延决战土龙山,一战定胜负!要么增兵北门关,让魏怀英强攻被门关,打开项州门户,二者选其一,敢问慕容将军,如何抉择?”董长陵缓缓说道。一旁的慕容灼灼看着董长陵,轻声一笑,随后说道,“二者之别还望先生明言。”董长陵抬头看了眼天色,沉声说道,“土龙山易守难攻,强行攻打土龙山,就算能取胜也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但若是能拿下土龙山,那边能长驱直入,往南可直取敦煌,镇西关,往东可与魏怀英合围北门关,收益甚高;北门关虽有重兵,但却并无天险,一层城墙拦不住我汗国男儿,若是增兵北门关,仅需十万,北门关十日内必破,但北门关和敦煌城中央还有一个神鬼谷,此天险要远比土龙山更为可怕,到最后极有可能演变成两败俱伤的结果。”慕容灼灼把玩着手中镶金的短匕,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将断匕插入刀鞘冢,冷冷一笑,“既然宁延在土龙山,那本将军就去土龙山,那宁延就算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挡住本将军五十万大军?”董长陵想了想,慕容灼灼不愧是最让他欣赏的少壮派将军,如此气魄,常人难有,董长陵与身边的将军共赴土龙山,边走边说道,“我以给长老门去信,让其派遣三位长老前来助战,听说土龙山上有一处埋葬着项州军牺牲将士的墓园,等到拿下了土龙山,我们一同去看看如何?”“好啊。”慕容灼灼出乎意料的应了下来,“我要亲手将宁延葬在那里。”董长陵笑着不说话,勒马跟在慕容灼灼身后,云连勒格境内,五十万大军整齐南下,直冲土龙山而去。。。。项州,土龙山。绿意盎然的土龙山上,宁延站在新立起来的墓碑前,心情格外沉重,旁边的李凤荷少有的没有穿戴盔甲,微风拂来,李凤荷伸手抚平纷飞的发丝,“公子,程堂主来信,云连勒格境内发现北蛮大军调动迹象,初步估计在五十万左右。”宁延嗯了一声,看着面前的新坟,重重的鞠了一躬,身后将士亦然跟随。起身后的宁延往墓园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咱们有多少人。”李凤荷深呼吸一口气,低头道,“三军将士加起来也就两万两千人,还算着伤兵。”宁延停下脚步,转头说道,“让伤兵下山,以我的口吻写信给定州徐天亮,速调飞豹军,地莽军,神虎军来项州,平远军镇,定远军阵边境集结,随时调兵入项州。”李凤荷迟疑一会,惊愕道,“公子,现在天子使臣尚在敦煌,您就这么调动定州军,恐怕会授人以柄啊。”“授人以柄又如何,比起战死牺牲的项州军将士,这点委屈本公子还是受得住的。”宁延看着眼前相貌不弱的女子将军,微微一笑。李凤荷苦笑一声,“您真的不回敦煌见见使臣吗?”“真以为他是来替高昌巡视军防来了?自欺欺人罢了,就算把那使臣拉到前线,战死了,高昌都不会派来一兵一卒。”早已看透高昌的宁延淡然说道,不知不觉宁延已经走到了墓园门口,从山顶往下看去,苍茫一片,“若能战死在此,当真舒畅啊。”“公子,你不像你了!”李凤荷看着山顶的宁延怔怔出神,最后竟是笑着打趣了起来。宁延笑了笑,“是不太像了。”李凤荷叹气道,“这要放在之前,您必然不会这么说,而是会说,这天下能杀死我的人还未出生呢。”宁延摇头笑道,“毕竟不年轻了。”连宁延都有慷慨赴死之决心,她李凤荷又有何惧?只是李凤荷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小公子,大公子走了,能扛着项州前行的人只剩他自己了,说起来,他今年也不过才是二十有七的年纪。。。。土龙山的战报传到了北门关徐子谦手中,当看到信中写到赵锡和,王亮虎等七位将军以身殉国时,徐子谦只觉得鼻尖一酸,同时他也清楚,现在的项州真到了危急之时,要不然隐居的赵老将军也不会出山。此时的北门关战场上,只能用血腥来形容,就在今天凌晨,韦雄刀带着重象军的将士死磕北蛮狼骑,打退北蛮军是四波攻势,杀到最后,重象军的将士连抬到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几乎是北门关的常态,魏怀英似乎是抱定了一举攻破北门关的决心,在前线疯狂增兵,驻守北门关的项州军和定州军死伤及其惨重,但更让徐子谦担心的还是已经快两月没有消息的疾风营。郑广原和齐山岗,高怀离一同出现在徐子谦面前,望着衣袍带血的三人,徐子谦深呼一口气,“小公子从圣贤手中夺回了土龙山,但是赵锡和,王亮虎七位将军全部牺牲!同时在云连勒格发现五十万北蛮军,如此阵仗为首的必然是北蛮军中大将,极有可能是当年带着三十万大军南下平牢关的慕容灼灼。”,!齐山岗心情沉重的拿过徐子谦手中的信,牙关紧咬,“项州自立州之日起,何时有过今日之狼狈模样,土龙山不可丢,我们北门关也不可丢!”“魏怀英日日攻城,无非是想替他被当作炮灰的三万狮虎铁骑报仇,只要小公子能在土龙山挡住慕容灼灼五十万大军,那大局就会站在我们这边,至于魏怀英,作为被抛弃的棋子,翻不起多少大浪。”高怀离笃定说道。旁边的郑广原也点头表示赞同,“北门关力保不丢,此次双方国战的胜负手不在我们北门关,而在土龙山。”“小公子身边只有两万余人,他们拿什么当五十万北蛮军?”徐子谦无奈叹气,“老将军麾下五子,从军的只有大公子和小公子,如今大公子已经战死,难道还要搭上小公子吗?这叫什么世道啊!为什么就是好人没好报呢!”“嘭!”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天山白马营上将军田毅走过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着,“这破朝廷,打到现在一兵不派,一毛不拔,咱们凭什么受这鸟气,还不如反了呢!”“老田,别说胡话。”徐子谦起身皱眉怒吼道。田毅气呼呼的坐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喝完后还在气头上的白衣将军怒而摔碗,“这打的叫什么仗!憋屈!”憋屈的何止他们,还有宁延,还有在敦煌的钱桂!还有心系项州的每个人!死伤惨重,老将战死,北蛮主力南下,山雨欲来风满楼,项州就像是孤身立在风雨中的高塔孤阁。这座高塔孤阁能撑多久,全看宁延能撑多久!:()风起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