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侃侃而谈,刘钰越清醒。收起乱麻般的情绪,仔细思量片刻,她趴在雷春龙耳边,快速说了自己的计划。
雷春龙听的仔细认真,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到最后欣喜极了,捧着她脸蛋子亲了一口,随即将人按回被窝,点烟召唤老槐门二当家——
一位昔日的常仙弟马如今的老碑王奶奶。
在心里反复嘱咐它入梦保护刘钰,然后他把被子掖好,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说:“放心睡吧,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这回一切有我托底,你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刘钰愣了愣,报以感激的微笑,便在那催眠般的烟气中合起眼皮,意识很快就陷入混沌,没几分钟又睡着了。
亲眼看着她进入梦乡,同时感应到老碑王奶奶寸步不离跟着她的魂魄,雷春龙起身去床头抓起她的小挎包,掏出她家钥匙,扭身去找出租车司机,让他拉着厉老二赶快去刘钰家,在电视柜里找那本祖传的日记尽快带回,忙不迭继续做饭了。
混沌中,刘钰头一次发觉围绕在身边的鬼魅气息是那么祥和友善。
老碑王奶奶还怕她被自己原本的鬼相吓到,特意变化回年轻时喜人的模样,也尽量与她保持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陪她一起等仙堂里的兵马到来。
“小闺女,我活着前儿有幸结识过你太爷爷。”老碑王奶奶微笑道,举目眺望雾霭沉沉下干净整洁的乡间小路,有些伤感,“他和他媳妇顶顶的大好人。你那太奶奶虽然泼辣,但明事理,重义气,想当初她山头的当家不许她嫁刘师傅,还拿你家人性命威胁,她都敢拿枪指着他脑门子拍板叫嚣。后来呀,到底还是下山跟刘师傅过消停日子去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前脚走,没几年这世间就大乱了。”
“山大王再厉害也斗不过凶残的敌寇啊!全寨子的兵马齐上阵都抵不住贼人的炮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大当家临了把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你太奶奶,抱着俩手榴弹就跟人拼命去了,最终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我当年也是从山脚下跑出来的,一路南下到省城,几经周折来到安县,好巧不巧和刘师傅两口子做过一阵子邻居,也见过那差点死在屠刀下的孩子。”
“本来,你太奶奶自个儿就没少生养。你爷爷三闯子是最小的儿子,但在姊妹兄弟里,他是老七。你太奶奶实在养不过来了,就把那孩子转交给一对没有子女的老两口。”
“那两口子本身也是胡子出身,打边境那头有个叫龙镇那旮沓过来的。抱走孩子以后,也不知道在哪安家落户了。但刘师傅掐算说这两口子是重义之人,本身也是带仙儿的,既然是同道,自然躲不开老天爷的监视,他就能随时随地感应到孩子的情况。”
“说起来啊,你和我家这位弟马还真是有缘。”老碑王奶奶目光深深转向刘钰。
瞧见她神情既疑惑又紧张,既了然又不确定,老碑王奶奶欣然一笑,赞道:“我家教主说的对,你确实聪慧。没错,那两口子姓雷,春龙弟马,便是他们的曾孙。”
50-人间纷乱(3)
老碑王奶奶陈词结论,彻底让刘钰目瞪口呆。
呆滞片刻,灵敏的魂识有了反应,她忍不住扪心自问:
既非亲生骨肉,又何来传承可言?
转念一想,很多东西顺理成章拼凑成完整的篇幅,汇成一部充斥着啼笑皆非的血泪之书。她翻过那些泛黄折旧的纸页,良久,从腔子深处喷出一丝嘲讽的冷哼。
“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她不禁摇头呢喃,止不住冷笑。
老碑王奶奶不明所以,投来好奇的注目,还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答疑解惑。
刘钰却抿嘴不言语了。将每一种足以令她头皮发麻的可能深深咽下肚,霍然瞪眼望向前方,直勾勾地盯着大雾中走来的两道身影。
老碑王奶奶低喝一声,摇身变作原本枯槁如骨头架子的鬼相,身形涨大数倍,面目威严,从容不迫展臂招摇。
刘钰便听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鬼泣尖啸,继而清楚看见,身后,影影绰绰满是肃杀之气的鬼影,全体亮出獠牙,怨毒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胡玄舟和五金踱步停在十来米开外的地方遥遥相对。
刘钰立刻转头温声对老碑王奶奶说:“这两位是我堂口与我关系最亲近的狐仙,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我过去单独跟他们聊聊,您和大伙儿在这等我就好。”
“小闺女,你当真信这俩妖狐吗?”老碑王奶奶担忧质问。
恶狠狠打量几遍手握长枪,一身戎装的胡玄舟,它操着那口阴魅腔调高声威胁:“二位千万别耍花花心眼子!吾乃在常蟒仙家手底下修行多年的烟魂,论文的,咱是没那水平,可若论武的,别以为咱怕你老狐家的!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飞灰湮灭我也要保小闺女平平安安回去,你们休想打她主意!”
“嘁,少威胁我们!”五金不服气,叉起小腰用力呸道,“弟马是我们家的,关你老槐门啥事?我告诉你,本小姐不是吃素的,真打起来,你们十个八个没等近身就死球子了!老破烟魂清风跟谁俩舞舞玄玄呢,这要不是看在——”
“够了,闭嘴。”胡玄舟横眼厉叫,“跟个泼妇似的,哪像仙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