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和每个被灵修选中的凡人一样,人生中的某个阶段都会出现因感知所谓的“天意”而七灾八难不断,免不了当众表现出奇怪的言行举止,叫家人和街坊亲朋苦恼不堪,偏偏等不来点化自己的有缘人,不得不继续熬下去。
弟马大多是不幸的,刘钰是不幸中相对幸运的那个——在出头之前被爷爷舍寿保命,没几年碰到那位应缘而来的大师。但贾金玉自身造化有异于普通弟马,拜黄老瞎子为师也无济于事,后来即使刘老邪点化,还是无法压制住两世为媒的强大宿命。
毕竟,通晓前世今生的因果,岂是区区一具肉体凡胎能担得起的?
她是正儿八经的萨满传人,远比现代出马仙更懂逆天改命的玄机。依附完孙威又依附周燕玲,现今显而易见傍上鹏哥这条“金华大火腿”,说来说去,无外乎都是为了借运转运。
至于她这样做的目的,刘钰之前挠破头皮都未想明白。
岁九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
“贾金玉最怕的是你上门讨功德吧!”她大声说,“毕竟这玩意儿积攒起来不容易,余生几十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不可避免踩到因果报应的坑,咋避雷都没用,谁叫这是天意呢?修道一场,换我也不愿意轻易把后半辈子的福气都捐出去!自己一个人咋都好说,大部分人有家有业的,报应找到儿女或配偶,死了谁这辈子都得内疚到死。”
岁九微微愕然。
迄今为止,刘钰头一次心平气和跟他唠大实话。
不再装可怜,不再使心机,也不再发挥她蹩脚的演技给他添堵,像她平时对待他的另一面——那个遵纪守道的胡肆临那么赤诚坦然。
他虽然不喜欢被人捅破窗户纸,但不得不说,她这几句一针见血的陈词确实说进他心坎里了。
他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那死皮不要脸的萨满小喽啰居然跟他耍这种心眼,他不计较就怪了。
“是她亲口答应我的,现在想反悔?晚了!”
岁九咬牙低吼,看准刘钰,冷冷发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找她讨要利息已是网开一面。今儿她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没得商量!”
刘钰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袖子,“她欠你的也欠我的,这回咱变本加厉讨回来,用不着跟她客气。我有个主意……”
她踮脚凑近他耳边。
他挣,她就搂过他脖子,贴着耳根子对他嘀嘀咕咕。由于太专心,都没发觉老狐貍的耳垂越来越烫。
等她说完,岁九急不可耐推开她,“忽悠”一下,刘钰猛地转醒。
人还在车上,旁边还是手忙脚乱的东子,也还在给周燕玲打电话。
刘钰不动声色看了眼时间。从晕到醒两分多钟,有些唏嘘:梦境世界真奇妙,她感觉那么漫长实际却没多久。好在解了燃眉之急。
短短一场梦,睁开眼,她不再慌张愤怒,嘤咛一声,捂着心口故作虚弱招呼东子:“东哥,我没事,小毛病了,不要紧的……”
看到她恢复正常,东子语无伦次向周燕玲报告情况便挂了电话,气势汹汹喊道:“别他妈耍花招啊,我告诉你在我这不好使!”
啐了口浓痰,他继续对她恶狠狠瞪眼睛,“你们这帮大仙儿我见多了,就他妈会吓人唬道!我可不信这个,你再整这出别说我打你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说罢,扬起拳头。
未多犹豫,他一拳砸向她耳畔,细密的灰尘瞬间从车靠背飞舞起来,呛的刘钰低头捂嘴。
起身时,她怯生生勾住他的拳头,两手将其拢在掌心,红着眼圈说:“东哥,我没骗你,我吧,我就是今天被吓到了,没见过世面心一慌就犯病了。你看你看,我现在这不好好的么?但我还是怕……要不、要不你送我去周爷爷家吧。他老人家福大命大,在他跟前,我可能就不害怕了呢。”
东子都傻眼了。
见过傻白甜,没见过傻到这份上的。
难道她真没看出来周总留她在石油城又指派他陪同在侧,是为了控制她人身自由吗?
他都做好了她哭唧赖尿求饶的准备。
然后就可以进一步提点过分要求,比如:开个房、要点钱啥的。那他完全可以给她一些相对自由空间,他真没那闲心24小时无条件盯梢,有那时间干点啥不好。
然而她傻的超乎了他的想象,居然自投罗网。
周长林住在萨区方向的老城区。无语半天,东子骂骂滋滋嘟囔着,脚踩油门打转向灯汇入转弯道,绿灯一亮,原路折返。
快要到萨区公安局时,刘钰慢悠悠问:“周总还在跟警察交涉吗?”
东子不想理会,哪知她又问了一遍,便不耐烦地呲牙咧嘴冲她吼:“问问问,问个鸡毛,关他妈你啥——”
满口秽语突然敛住,他的嘴巴竟霍地张得老大。
干干巴巴的唇瓣裂开无数条细小的口子。血,悄无声息从中涌了出来。舌筋儿绷得紧紧的,顺着嘴唇边角,两溜又黏又长的哈喇子飞快淌下。
东子剧烈滚动的喉头和异常惊恐的表情,无不在告知刘钰:岁九正在以很粗暴很令人痛苦的方式入侵他的身体!
刘钰目不转睛紧盯他的变化——
手握紧方向盘,脚踩稳油门。
算岁九有良心,再怎么折腾人都记得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