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春龙臊了个大红脸,急了,“笑啥?多感人啊,你难道不应该哭一下,对我表示表示感动之情吗?”
刘钰探出脑袋,回头瞅他,故意板脸说:“你想回报我其实很简单,以后少给我找麻烦就行了!自打认识你,凡是跟你相关的事,回回我都得出点血。”
这是实话,雷春龙窘着脸辩无可辩。
刘钰对他闷不吭声的样子甚感满意,弯了弯唇角,软下声音:“别扯没用的啦,忙活一宿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睡了,晚安。”
“啊……好。”
他伸长胳膊关掉床头灯,在一片漆黑中望着隔壁床起伏的轮廓,直至听到她深眠的呼吸才翻身睡去。
这一晚是雷春龙近年来睡得最踏实的。没有中途惊醒,也没有做掺杂着往事的噩梦,他睡得很沉,日上三竿才醒过来。睁开眼下意识去看隔壁床,马上睡意全消——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看样子刘钰离开很久了。
他坐起来,摸过手机要拨她电话,翻出号码却很犹豫,回到微信找到张勋可发消息问是不是陪着她去做体检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不足半分钟,张勋可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雷春龙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听清张勋可的说辞后翻身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好,向着体检中心狂奔。
张勋可说:“钰姐压根没做检查先回安县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就是我老姑父帮忙安排昊昊和你们的体检,问了一句‘你奶来复查了吗’,完了我咋都拦不住她,还不让我跟着……”
28-爱恨永殇(2)
昨晚给奶奶打电话,谎称这两天要留在石油城,帮朋友亡故的爷爷迁坟回不了家,奶奶当时都没怎么问,只是嘱咐她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完全不像平时啰里啰嗦的样子。
刘钰起初还有些纳闷,看了眼时间,只当打扰老太太睡觉而懒得废话,就没多想,继续和张勋可、雷春龙聊老孟家与付安生的恩怨。
睡着后,她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里未见最熟悉不过的狐仙,也未见奇形怪状的鬼魅,好像置身于一座高台,穿了身不曾见过的民族服饰,跪在冰冷的岩石地面。
正前方有几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远远的,还能看到山坳里走动着许许多多持剑配盾的古代士兵。有个裸露着上半身的高大汉子从她身后擦肩走过。
山间雾气重,她连他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只记得他古铜色的后背满是漆黑的刺青,复杂的图腾一直延展到两臂和腕子。
他握着一只火把将高台四角的篝火架子点燃,背对着她说了什么,刘钰便迅速站起张开双臂。
手腕各自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东西,清脆而杂乱的声音才刚响起,高台下就传来炸裂般的鼓声。
山风呼啸,战鼓齐鸣。
她随着鼓点的节奏迈开步子,在那方不大不小的高台上手舞足蹈,口中颂唱着完全听不懂的咒语。
唱到口干舌燥,她合起手掌高高举过头顶。
那个点火的壮汉早在她跳舞时便消失不见,这会儿竟又突然出现在身侧,递给她一根白荧荧的拂尘。
刘钰偏过头想看看他的长相,目光才扫过半面长髯,猛一哆嗦,醒了。
睡下是半夜1点,醒来已早上7点多了。
瞥见雷春龙还在睡着,刘钰蹑手蹑脚穿好鞋走出病房,直奔医院食堂。
在食堂的卫生间简单洗漱完,张勋可也过来了,端着两个餐盘站在附近等她。一见她出来就叽叽喳喳显摆他姑父已经安排妥当,昊昊正在爸妈陪同下做抽血检查,等吃完早饭他就带她去和他们汇合。
有他这么个内部员工家属提供便利,刘钰觉得窗外阴沉的天色都顺眼很多。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一场特大暴雨,时间大约在1小时之后。
所以拐过院内超市,她还专门买了两把伞,一把给了昊昊妈,一把握在自己手里,耐心坐在抽血站的铁板登上,等着护士的召唤。
快要轮到她的时候,张勋可的姑父遵守待客之礼,专程来跟她打招呼。寒暄两句,第三句从他口中道出,却注定了刘钰此生第二个痛不欲生的日子——
奶奶病了。
体检报告显示肺部和脾脏有阴影。
出报告当天,是二姑过来取的。医生建议最好赶紧带老太太做专项筛查。从奶奶体检到如今已过去两个多月,至今没复查,而刘钰从头到尾完全不知情。
刘钰坐在出租车里,无比希望可以精通御风飞行的法术,能闪现回到自家小区。但这世上再厉害的修道者也无法拥有来去自如的神力。
人就是人,五谷杂粮堆积而成的凡夫俗子。纵使洞悉天地,仍会老、会病、会死。
父亲去世那年,她实在太小了,20多年过去,对他的记忆基本是零。爷爷从病到死,却历历在目,没有一刻忘记过他在眼前咽气的样子。
那张见方的白布慢悠悠盖住他灰黑色的脸,刘钰大脑瞬间空白,打了个哭嗝就要飞过去。大姑一把搂住她,将她的小脑瓜使劲按向自己心窝,不想让她看到爷爷被抬出去的画面。
等大姑松开她,爷爷的病床彻底空了。刘钰趴在他盖过的被子上不停哭喊,大姑赶紧把她从床上抱下来,死死箍着她不让她乱动,边哭边叮嘱她乖一点,离爷爷用过的东西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