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家中发生太多变故令母亲不再明目张胆唤他“佛尔衮”,即使她进了保家仙堂,偶尔附到妻子那现身说法,她也不曾这样喊他。
冷不丁听到这个封印在记忆最深处的名字,何文亮浑身如遭雷击般僵硬许久。
当他反应过来,已经泪流满面!
“额娘?娘……娘啊……”何文亮无力地埋头在张勋可怀里失声悲泣,“娘啊,儿好苦……带我走吧,我不要活了……”
闻言,张勋可抱得他更紧了。
颤抖的双手抚上他的后脑,真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母亲,堆起慈爱的愁容,边抽搭边劝何文亮收手。
张青艺在一旁都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趁何文亮不注意,上前夺下他虚握着的打火机,三两步蹿到隔壁房将门插死,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撕下窗户上封着的塑料布和胶条,却只敢打开一条缝,生怕院子里的狗会跳起来咬她。
几条狗争相恐后扑到窗户上呲牙乱挠,张青艺哭着冲围墙外处在几十人包围中的张岭求救:“张总张总!快点带人进来吧!你家大可把老何给控制住了,快点的啊,唉呀妈呀……”
20分钟后——
刘钰头顶上沉重的木板门终于开启。
她和雷春龙几乎同步仰起头,骤然的明亮令两人又几乎同步眯起眼睛。雷春龙还刻意往前跨步侧身挡住她。
看清打开地窖门的是熟人,他微微瞪起眼睛,十分诧异:“咋是你小子呢?”
做好准备听他大骂着吵吵自己来得及时的周格,都把反骂回去的腹稿默念无数遍了。结果雷春龙不仅没兴奋,语气还透着不满。
周格丢开木板,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捞过铝合金梯子往下送,蹙起那双长势异常旺盛的粗眉,“为啥不能是我?人民警察亲自解救你,咋的,你这个人民有意见?”
雷春龙扶稳梯子,偏头示意刘钰先上。
刘钰颔首,抓住梯子边缘正要爬,雷春龙却凑过来小声快速提醒,“他是刑警,估摸老何头出事了。”
刘钰一滞。周格伸手过来,她犹疑好半天才握住。
周格施加力气拽她,轻轻松松地将人带上来。见她浑身脏兮兮的,还以为她挨打来着,他操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问:“这位女同志,是不是有人对你使用了暴力?别怕,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告诉我。”
刘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警察同志你误会了。”
这会儿雷春龙也爬上来了,看到周格已经摆出“查户口”的架势,照心口给了一拳,“你咋来了,工地开个工也值得你们刑警队的人监督啊?”
“老实点!”周格拨开他,拧身拉开距离,依然打着那副雷春龙顶看不惯的官腔,“现在是执法期间,你少跟我动手动脚的,别说我铐你啊!”
“我操——”
雷春龙张嘴要骂。刘钰抬肘怼他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跟周格套话,她则要去看看何文亮那边的情况。收到她的暗示,雷春龙嬉皮笑脸去揽周格的肩,对方不领情再次闪开。
离得那么近,他又不瞎,当然看到他俩“眉目传情”了。刘钰刚迈开步子,他出声拦她:“这里的人都被我们带走了,包括那五只狗,也被消防队的同志控制住了。”
刘钰顿住脚,难以置信转回头与他对视,脱口问道,“到底啥情况啊,警察同志?”
周格却答非所问,“你俩和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吧。”
刘钰和雷春龙面面相觑。在彼此讳莫如深的目光中都品出几分忧虑来。
又过了将近20分钟——
刘钰生平头一次坐警车,也是头一次走进市公安局。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铁条凳子上晃神的张青艺,叫了声张老师。
对方迷茫地抬眼,认清人的一瞬泫然欲泣,跌跌撞撞向她走来,扒住她的胳膊就不撒手了,“唉呀妈呀,仙姑,幸好你没事……我的天哪,可吓死我了!这叫啥事啊你说,咋这么倒霉吶……”
刘钰有些不知所措地搂住她的肩,连声追问她和雷春龙跌入地窖后上面发生的一切。张青艺边抽噎边回想。能看出她仍怕的脑子混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讲了半天,刘钰才串联起全过程。
张青艺开口的时候,周格张嘴要打断她带刘钰做笔录。雷春龙递给他一支烟阻止道,“那姑娘和我始终待在一起了,你问我就成,我又不能糊弄你。”
周格推开他的手,剜他一眼,“拉倒吧,就你?”
话虽这样说,深深睇了刘钰半天,又带着几分审视的意思在一男一女身上来回打量。到底还是扬眉示意雷春龙先行,他紧随其后离开了。
雷春龙像回家了一样,轻车熟路走到审讯室门口,抱着膀子倚在墙上等周格开锁。周格打开门率先进屋,雷春龙望了望专注听张青艺哭诉的刘钰,扭头跟了进去。
刘钰完全没留意到二人走远,聚精会神地脑补张青艺讲述的画面——
逼迫张勋可亲自关上地窖的门,何文亮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人踢回之前的屋子。
何文亮摸出两只打火机又对两人好一通谩骂威胁。起初想指挥张青艺去厨房找绳子将唯一具有威胁的张勋可捆住,又怕她会趁机藏菜刀、马勺之类的东西偷袭他。思来想去,何文亮就让他俩抱头蹲下,像犯人一样,听着他居高临下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