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春龙回过头来,抖落出两根烟,递给刘钰一根,似笑非笑凝望她惊魂未定的脸色,又说了让她很生气的话:“妹儿,我说啥来着,你是不怕了?哥没瞎他妈咧咧吧。”
不等她反驳,他自顾将那根烟塞进她微微张开的指缝。
动作很慢却很精准。
低头点个烟的工夫,他接着气她,“大仙儿能咋地,你算着自己让几条狗吓这尿性了吗?”
19-镇宅邪棺(1)
雷春龙怼得刘钰哑口无言。
第三次见面,他再三以犯贱的方式,令她整个人从生理到心理非常不爽,扬头回道:“我算出来你一年以后会死,等着吧!”
“呦,那敢情好,早死早超生。”雷春龙诨笑,“不瞒你说,我真巴不得赶紧死,借你吉言了妹儿,哥终于可以踏实等死了。”
说罢,互剜一眼,齐刷刷将目光转向徐徐开启的大铁门。
动作一致到默契十足,心理活动也差不多——
雷春龙想:小逼崽子长得和他妈小芥菜疙瘩似的,口气倒挺大。
刘钰想:狂个屌毛狂?虎逼吵吵的……惹急眼了看我挠不挠你!
经此一闹,刚刚受恶狗的惊吓彻底没了,刘钰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看到大门内走出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壮实身影时,她扯住张青艺的胳膊,一块迎上前。
走了步,结果又退回原地。
鸡窝头大爷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四人,手里紧紧握着两条铁链子。
而每根链子的尽头,都有一条口齿流涎的大狗。呲牙瞪眼,从喉咙里挤出威慑力十足的嘶鸣。
大爷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张青艺身上。
愠怒的眉眼在一瞬间微微舒展,随即又拧得更深。眉心和眼尾因此出现了许多代表岁月的沟壑,为那张远比同龄人苍老的面容,徒增一抹悲苦的倔强。
互相打量半晌,张青艺蓄起略显尴尬的笑,低头看了眼龇嘴獠牙的狗,迟疑着上前一小步冲大爷点点头,直接表明来意:
“您是何静的爸爸吧,刚刚说了,我是她初中班主任张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多年不见,您、您清瘦了不少呀。那什么……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您为啥不同意拆迁呢,是家里有啥困难吗?没事,我们今天肯定不会让您为难的。我谨代表个人为您提供一个更为妥善的解决方案,您有兴趣听听吗?不如咱们进去谈谈吧。”
“张老师,我当然还记得你。”大爷语气有些生硬,“我家姑娘上学的时候没少受你关照。也亏你了解我家情况,初中四年都帮我们申请了贫困生补助,孩子才能好好把学念完。”
他抿了抿嘴,鼻孔发出轻蔑的哼笑,转脸换了副态度,开始文绉绉地讽刺:“在我印象中,你是二中少有的高风亮节的教师,从来不收礼也不会体罚学生,更不会戴有色眼镜将孩子们分成三六九等。你可能不知道,我真心实意钦佩过你、仰慕过你,还嘴伴年地嘱咐我姑娘,要像你一样做个对学生负责的好老师。”
他抬手,随便指了指另外三人,眼神愈发轻蔑,“怎么,这世道如今已经没有你这样的好老师容身之地了吗?看来人心总是经不起考验的。再两袖清风的人,终究逃不过世俗的诱惑,居然会跟不法分子同流合污挣黑心钱、干缺德事——”
“我操,你这老登嘴巴放干净点!”雷春龙甩飞烟头,叉腰大骂,“人家张老师好心好意帮你想辙,你非但不感谢,他妈拽词损你个奶奶哨子啊!到底他妈谁缺德?你小时候没受过教育是咋的,放尊重点,整急眼别说我削你一顿不好受!”
他一大声嚷嚷,大爷脚边的狗率先动了——
一黑一白,好似黑白双煞,冲雷春龙摇头摆尾嗷嗷大叫。
若不是大叔把狗链牵得很牢,以雷春龙的站位,无论哪条狗扑上来,他的裆部可能都要遭受重创……
刘钰不忍直视,皱着眉头嫌恶地白他。
她也堆起友善的笑意,赶在大爷开口怼回去之前,笑呵呵地劝道:“何大爷,您误会我们了。今儿过来真不是搞强拆那套的,我们也不是为了小吃一条街的事宜跟您谈条件。现在吧,是有这么个情况……”
她暗暗用手肘怼了张青艺,对方摆正神色,将真正的意图道出。
在她不紧不慢讲述期间,何大爷的脸色发生了非常有趣的变化——先是难以置信的发愣,然后是疑惑,再然后是欣喜的小激动。
待张青艺说出:“您要是觉得行,到时候学校建好了,我会开办书法培训班,以每月4千5的工资聘用您,五险一金指定都给您交齐全。”
何大爷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有些腼腆地反复追问:“张老师,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没骗我吗?我真的可以去你那教孩子上课?真的?”
“没骗您,何大爷,”张勋可帮腔笑道,“市局那头我司已经去谈过了,领导们非常支持张老师建校呢。只要您这头答应动迁条件,何家屯拆吧利索了,我司会将张老师的学校与小吃一条街同时开工。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您就能正式上岗啦!”
“哎呦,好事啊,这是好事啊……哎呦……”何大爷不停点头喃喃自语,原地踱起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