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女孩一边笑嘻嘻回头说着&ldo;追我追我&rdo;,一边继续往前跑着,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入苏嘉言怀里。&ldo;啊!&rdo;苏嘉言立即伸手稳住小女孩往后倒的身体,微笑说:&ldo;注意安全。&rdo;小女孩揉着额头抬起头来,声音软绵绵地说了一句:&ldo;谢谢阿姨。&rdo;她看来三岁左右,粉雕玉琢一般,眼睛大而黑亮,手指胖乎乎的,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整个人好似一个圆滚滚的雪梅娘。苏嘉言心脏一瞬间融化成水,正打算再和小女孩说点什么,小女孩一扭身,脚步&ldo;哒哒哒&rdo;地跑远了。黎昕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说:&ldo;这孩子长得挺可爱。&rdo;苏嘉言没说话,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被她爸爸截住,笑得前俯后仰,眼睛弯弯的,清脆的笑声一连串滑落在空气中。她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过了十二点,一行人方回了剧院。苏嘉言服侍陈梓良睡下后,起身正要离开,陈梓良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ldo;师傅,您需要什么?&rdo;陈梓良松开她的衣袖,抬手指了指书架的位置,&ldo;读,读书……&rdo;苏嘉言会意,走到书架前,问道:&ldo;师傅,您要读什么书?&rdo;&ldo;入……入蜀记。&rdo;苏嘉言在书架上飞快地翻出了薄薄一本、书页泛黄的《入蜀记》。陈梓良一爱读稼轩词,二爱读陆游诗,苏嘉言自小跟着陈梓良,知道他对这两位古人极为推崇。陈梓良尤其喜欢陆游的《入蜀记》,说是清雅质朴,日常读着,便像是吃上等的米饭,唇齿生香。她搬了张凳子在陈梓良c黄边坐下,&ldo;从第一卷开始读吗?&rdo;陈梓良闭着眼,点了点头。苏嘉言翻开第一卷,缓声读道:&ldo;干道五年十二月六日。得报差通判夔州。方久病,未堪远役,谋以夏初离乡里……&rdo;夜非常安静,c黄头的一盏灯亮着,苏嘉言悦耳的声音便似清泉,缓缓流过月下的山石。读到&ldo;原伯复来,共坐驿门,月如昼,极凉&rdo;一句,她抬眼看了看陈梓良,见他面容平静呼吸平缓,显是已经睡着,便轻轻阖上书,关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此后,苏嘉言每天为陈梓良读书,半小时到两小时不等。每天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心里格外平静。除此之外,仍然是日复一日的焦虑和茫然。现在还在春节,她还有医院尚在放假的借口,然而心里明白必须要早拿主意。一边逃避,一边又与自己倒戈,日子成天都像是煎熬。不知不觉到了初七,医院正式上班。终究逃避不了了,苏嘉言借着去给陈梓良拿药的机会去做了一个检查,结果是阳性,b超照片上极小的一团阴影,左上角一个白色小点。她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盯着b超看了许久,又想到那晚撞入她怀里的糯米团子,闪闪亮亮的眼睛。这阴影如果是个女孩,生出来也一定非常可爱。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当真从头到尾都在作孽。最后,她把孕检单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b超照片还是舍不得,心想反正一般人也看不懂,就塞进口袋里带回去了。&ldo;留到元宵,咱们一起吃一顿汤圆。你别怨我,只怪我们有缘无分。&rdo;苏嘉言起身,缓缓朝着楼下走去。一路经过了不少大着肚子的女人,手扶着腰,旁边跟着男人,脸上神情或喜或悲。沿路头顶都是白惨惨的灯光,空气里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她又不由想到在砚南的那日,傅宁砚走在她前面,也似乎是这样的场景。终究还是当了愚蠢的飞蛾,一头扎进去,尸骨全无。这样想着,越发讨厌自己。好不容易出了医院,外头清冷的新鲜空气灌入鼻腔中,她方才觉得活了过来。站了好一会儿,她正要回去,一抬头看见从不远处停车场走来一对熟悉的身影。苏嘉言脚步顿时定住,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回过神,下意识要去躲,然而对方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上次见面,仿佛还是上辈子的事情。苏嘉言站着,一会儿想着这个人眉眼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一会儿又泛起由衷的恨意,心里乱七八糟,唯独找不到任何应对目前状况的合适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