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梓洲取了前面桌上的一碗酒走去,揪起那人的头发把整碗酒倒进了他嘴里去。他咳嗽了两声,缓过一口气来。奚梓洲顺手解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他勉强动了动,却始终爬不起来。奚梓洲望向何太行,只见他铁着脸在低声训斥身后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低头听着训斥,两道犀利的目光却朝奚梓洲射过来,满是愤恨。
奚梓洲也不睬他们,咳嗽一声:“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偷袭本王座船?”
奚梓洲话音一落,李顺年就接着一拍桌子:“快说!”奚梓洲挥手止住他,左手在那人面前一晃。那人眼里忽然闪过一道恐惧的光,挣扎着要爬起来,用蹩脚的奚国话说:“我……我叫小泉太郎……受……受……何仲杨的指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何太行的身后。原本站在灯火暗处的年轻人在这时忽然分外的显眼。
何太行缓缓地走了出来,李顺年怒指:“原来是你这龟儿子!”
奚梓洲再挥手:“慢!大家先别着急——小泉太郎,我再问你,天下叫何仲杨的人不知凡几,你说的这个,是哪一个?”说着,手又在他跟前晃了晃。
“是……是……你们奚国,安宁军,何大帅的,儿子……”
力挽狂澜(四)
奚梓洲嘴角微翘:“那人,你现在还认得么?他可在眼前?”
小泉太郎挣扎着抬头看了周围一眼,手指指向了何太行身后:“他——”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坐在下面平地上的士兵们都停住了手,忘了吃喝。
何太行的儿子指使泥轰武士偷袭奚梓洲的坐船,何太行不可能不知道。脑子稍稍清醒点的人,都立刻意识到了——一场血雨腥风就在眼前。
眼下校场上的鸦雀无声,仿佛山雨欲来时的寂静。
李顺年正想再拍桌大骂,被韩谦拦住了。站在何太行身后的年轻人想站出来说什么,也被何太行拦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奚梓洲和那泥轰人小泉太郎身上。
奚梓洲微微一笑:“何仲杨可是本王早年的故交,本王决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事——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便在我军中挑拨离间,可别怪本王军法处置!”
小泉太郎的手在地上一阵乱抓。
“有!有!我有证据!他付了……付了我们,一半,定金,金条上面,有,有安宁军的,钤印。”
“安宁军的金条?本王今日擒住你时就把你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哪来的金条?莫说你身上没有,就算你真能拿出来,本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从我安宁军中偷去了,再随口栽赃给我军中将士的?”
何太行屡屡想打断奚梓洲的话,然而奚梓洲却总是抢先一步把小泉太郎的供词否定掉,倒是一副全心维护自己儿子的模样。他无话可说,只得在一边干着急。
他身后的何仲杨沉着脸,一声不吭。
小泉太郎急了:“你是王爷,我杀你,危险,好处没有,只有金子,何仲杨给我金子!”
奚梓洲摇摇头:“口说无凭。本王要的是证据。既然你说是何仲杨指使你的,你倒说说看,他是怎么联络上你的?你们在何时何地见面谈条件?当时在场的都有什么人?袭击本王的计划又是谁想出来的?你说的那个定金又是何时何地付给你的?现在又藏在何处?事成之后那另一半定金又怎么付?这些你不说清楚,本王只好治你挑拨离间之罪!”
小泉太郎摇摇头:“不……不用说……这些……我有,别的证据给你。”
何太行眉毛一跳。何仲杨往后退了一步。李顺年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出来:“何太行!你别欺人太甚!”
奚梓洲抬手打住他:“李叔叔先别急。小侄坚信何世叔和仲杨决不会害我!何况仲杨既然清白,就不会有什么把柄在此人手里。小侄逼问他,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他挑拨离间的阴谋,免得伤了咱们自家人的和气——”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李顺年瞪了何太行一眼退回去;何太行拉着他儿子伏倒在地:“王爷英明!”
奚梓洲这才对小泉太郎说:“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就尽管说吧——”
小泉太郎再次把手指指向何仲杨:“我们,约定时,我,也给了一块,我们,门派的,护符,给他作信物——”
奚梓洲看过去,只见何仲杨的脸朝着地面,看不出来他脸色是否有变化。
“什么护符?”
“一块……桃木,护符,上面,有一朵菊花的……图案……你们搜他,身上,或者,房间,一定,能——”
李顺年吩咐身后一声,立刻有一队人马往几个主帅住的营房小跑过去。
何仲杨沉着脸走出来,叫住他们:“都站住,别去了。”那些人站住,何仲杨在怀里掏了掏,一个小木块“啪”地掉在了小泉太郎的鼻子跟前。众人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小泉太郎闷哼一声,就没了声息。
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在他的咽喉上。血流淌开去,又从木板的缝隙间滴落在地。那嘀嗒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清晰。
何仲杨掏出块帕子擦擦手,站到奚梓洲对面:“你说了半天不就是想告诉大家,我是要杀你的幕后指使人么——为什么不干脆点说出来?这样惺惺作态,好令人恶心!”说着忽然闪电一般抓住了奚梓洲的手,拉起来放到光亮处——众人只见他的指缝间原来夹了一根细细的针。“你果然有一手严刑逼供的好本事!那人刚才说的话,怎么可能是你随口就问出来的?”
奚梓洲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表情:“哦?”何仲杨把他的手狠狠甩开:“好,好,好——我告诉你——”他说着又转向了场中的士兵们,“我告诉你们,要杀他——宁王——的人是我!不单是这一次,还有上一次——在天牢里要杀你的人,也是我派去的!我听说皇帝找你了,猜测他大概是要放你出来了,生怕你这贱人坏了我安宁军的士气,索性就叫人去杀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全是我一个人干的,我爹和几位将军全不知情,我既然有胆子做我就有胆子认!不像有些人,明明被些肮脏不堪穷凶极恶的男人操过多少次,还要扮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