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秋白他一眼把他推得远远的:“去,一条蛇就把你吓成这样……你也不嫌丢人……”
口气是鄙夷的,然而眼神是充满了关心的。
奚和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把自己当皇帝的人。在他面前虽然会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放下皇帝的架子,像一个寻常的少年那样撒泼耍赖发火砸东西。
反正……谢千秋他武功实在太高,自己无论怎么都伤不到他……
奚和靖下决心,回去之后就下一道圣旨,悬赏十万黄金全世界通缉谢千秋。
萧晏在伤好了之后,便启程回祁山去继续做他的镇北大将军。身边总会有那么几个喜欢拍马屁的人。什么萧晏比从前更威武了,萧晏比从前更睿智了,萧晏比从前更沉着了,萧晏比从前更有人情味了……
放屁,他萧晏只不过是心口被剜去了一块,魂丢了三四分罢了。
开始的时候痛不欲生。痛过之后忽然又清醒了。宁王府已经树倒猢狲散,连王妃都已削籍为民隐居民间,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挂念那个叫做奚梓洲的人。
除了他。
奚梓洲在阴间有父母有兄弟有情人,一家人和和美美,他跟去了还能怎样?想想都头大。
萧晏决定要好好活着,好好记着那个人,逢年过节给他烧一大堆纸钱,让他在阴间也能风风光光。然后萧晏又觉得自己很憋屈。崔徽之那边没人烧,奚梓洲一定会倒贴他的。但要他亲自再给崔徽之也烧一份,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你们可以风流快活,老子活该在这里给你们烧纸钱?
又过了一年,萧晏他决定去看看崔徽之。他当年说过要是奚梓洲敢死在他之前,他就去掘了崔徽之的坟。想想也是时候去兑现了——没准把坟掘了,崔徽之一生气,会和奚梓洲一起来找他理论。到时大家就算什么都不做,能说上几句话——不,能远远看上一眼都好。他想奚梓洲已经想得要发疯,再见不到,只怕要撑不下去了。
掘坟这事实在阴损,萧晏不好让人家知道,所以在清明这天一大早提了一把铁铲一皮囊酒偷偷溜出了门。崔徽之的坟茔离他军营还挺远,走到日上三竿了,才吭哧吭哧爬到了那土坡上。出乎意料,那坟头竟然是干干净净的,一棵杂草都没有;墓碑和石台上也没有半点灰尘。坟前一堆火灰,还是热的。
上坟的人刚走不远。
萧晏不以为然。当年崔徽之在这里的时候也认识了些朋友,大概是还有人还惦记着他?
萧晏把铲子一扔,坐到那土堆边,拔了皮囊的塞子往坟头倒了些酒,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
“兄弟,对不住,今天哥哥我是来挖你坟的——”
放眼望向极远的南方,只见天边的地平线上隐约泛着点绿意。诗里说春风不度玉门关,但是春回大地时,又怎么会独独漏了哪里?萧晏忽然很感慨。老天大概漏了我。
他拎起铁铲,铲了很少的一点土随意丢在旁边,然后又坐下了。
“全都掘起来算掘,掘他一把土也是掘,哈哈哈,我总算没有食言。”
酒在坟头倒一倒,然后又自己咕咚咕咚灌一大口。
“你别怪我,你要怪就怪梓洲好了。我跟他说过的,如果他敢一个人扔下我,我就来掘了你的坟!所以……真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