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了?你想放花灯吗?想放就去啊。”
九娘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看着渡口边你推我搡地拥挤着、想要给自己的花灯找个好位置下水的女孩子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不知多少个自己的影子。
那些穿着鹅黄衬裙的、披着翠绿衫子的、举着莲瓣油纸伞的、咬着桂花糕的、拎着酥油饼的。。。那渡口边每一个双手合十虔诚许着心愿的姑娘,都像是前世懵懂无知的自己。
那时自己不知放出过多少莲花灯,每一盏灯上都满载着一腔赤诚的心愿。但大概是这一切终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自己的所有愿望到最后却都事与愿违。
所以这一世,她还是不要再放花灯了吧。
“小蛮,走了!”
“等等!”
九娘抬眼,只见容铮举着一盏大到有点夸张的莲花灯,在罗珩紧张的眼神中挤过重重人群凑到渡口前。他闭眼默念了些什么,然后用力一推,那大灯船借着一股突如其来的东风,瞬间压过周围层层叠叠的灯阵向远方飘去。
“怎么样?本宫这放花灯的手法是不是很厉害?孤小时候经常陪母后在宫里放灯船,独门秘籍,不外传哦。”
听着容铮略带骄傲的玩笑话,九娘紧皱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她扬起嘴角,轻声调侃容铮是不是没带零钱,怎么买了一盏那么大的花灯。
“大花灯才飘的远嘛。孤刚才看你眼神欲言又止的,估计又是在想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孤也懒得问了,只是现在你和孤被绑在一条船上,虽然是你强行绑孤上的船吧,但没办法,你的愿望也就是孤的愿望。”
“所以,殿下刚刚。。。”
“所以我刚刚许愿,希望九娘你能如愿以偿。”
晚风又起,九娘望着湖里那隐隐约约已飘到很远之外的花灯,只觉得脸颊上忽然就沾染了秋雨的点滴湿意。
像是没看见九娘的泪花,容铮只背着手朝前走着,边走边感叹这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不知道九娘在这河坊街附近可有什么私藏小馆推荐。
九娘想了想,眼睛一亮,她带着一行人走出主街,七拐八绕地总算在东湖后山脚下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这家乍一看很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楼外挂着两盏秀气的竹叶灯笼,小楼木匾上用清隽楷书题着两个字——知蝉。
直到坐进知蝉里,九娘还是很雀跃。虽然在小蛮看来她们每周都会来这儿吃盘桂花藕,但对重活一世的自己来说,这个馆子连带馆子里的人,都已经数年未见了。
九娘熟门熟路地上楼找了个好位置,直接手写了菜单打算拿去后厨。抬头看到容铮坐在自己对面,正和罗珩一起用热水烫着茶碗,又赶紧低头在菜单上勾画了几笔。
不一会儿,两盘桂花藕和一碟蜜饯就端了上来,九娘把淋了花蜜的那盘拉到自己和小蛮这边,又将另一盘看上去清爽很多的藕朝容铮那边推了推。
“快尝尝,这可是知蝉最有名气的糖藕,加不加蜜都好吃,很糯,而且不是很甜。”
容铮瞟见罗珩下意识制止的动作,摇了一下头,举筷夹了一片藕放进了嘴里。
清新的桂花香气在唇齿间氤氲开,嗯,确实很糯,而且当真不甜。
说话间几盘小菜都已上齐,小蛮看着这一桌子清炒素拼醋拌,默默去厨房要了一碟辣椒油。
笋片、黄鳝、干丝、腐竹。。。容铮一样样尝过去,抬头对上九娘像是在求夸奖的星星眼,眸色不禁深了几许。
就算是知道宫里做菜为求安全往往色淡口轻,但她竟然还知道自己喜糯不喜甜、不吃辣却偏爱酸口,这怎么也不能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很不错,本宫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你选的菜却全都很合孤的胃口。”容铮说完,看到九娘夹菜的手猛地僵住,又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头:“看来,我们确实缘分不浅。”
不是的。
九娘没有说话,只低头吃饭,像是要把自己埋进碗里。
不是的,这压根不是什么缘分。
九娘下意识地往嘴里塞着菜,脑海中又想起上一世。
那时自己曾无数次在颍山山顶的亭子里和容铮吃喝夜聊、借酒消愁,当时她就常想,一个喜糯不喜甜、不吃辣爱吃酸的人,嘴叼成这样,如果以后有机会和他一起回湖州,一定要带他去知蝉尝尝鲜。
只是没有想到,等来这样一个机会竟已是隔了一生。
“阿九!我看到菜单上的九字就赶紧过来,果然是你!”清脆女声打破了四人略显诡异的寂静,九娘欣喜转头,看到提着翠绿裙子的小姑娘哒哒向自己跑来。
“小婵!”
“阿九,两周没见你来了,我都担心死了!我听南梦馆里的人说,你被京城来的大官认回府了,可是真的?”
九娘闻言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容铮二人,小婵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连忙捂嘴,压低嗓子用气音说道:“这二位是。。。你的侍卫?”
“不是!你别瞎说。。。”
“是啊,怎么不是,我们就是九姑娘的侍卫。”容铮指了指自己和罗珩,朝九娘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