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此时正在兴庆宫的榻上斜坐着,桌子上摆着时鲜的水果,还有御酿美酒。台阶下,伶人们在歌舞。忽然,高力士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道:“刚才李辅国派来一个小内监,传旨说让您移居西内宫。”李隆基一怔说道:“为何如此?”高力士说道:“说是这里闷热,西内宫那里清凉。”李隆基马上就明白了,于是胆战心惊的说道:“莫非是皇上的旨意?”高力士摇摇头没有说话。李隆基只能长叹一声,挥手让伶人们下去,然后让高力士安排人收拾一下,即刻迁居西内宫。李隆基带着百十个人出了兴庆宫后,向西内宫而行。走到夹城时,忽然看到五百射生军整齐的骑马肃立,为首的正是李辅国。这些精锐的射生军,是禁军中能骑善射的将士中精选出来的,乃是优中选精。此刻,五百骑射生军气势汹汹的挡在李隆基必经之路上,李辅国端坐马上,一言不发。李隆基早已经吓的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对着李辅国问道:“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送我的?”李辅国冷笑着说道:“太上皇,皇上已经知道你派人去了兴平。此番安排兴平军平叛,正好解决你的事情!”李隆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心狠手辣的儿子李亨,对年方五岁的弟弟也不放过,要借刀杀人除掉以绝后患。他早该知道做皇上的当然是耳目众多,即使他多么秘密的派遣高力士遣人寻访幼子,也无法躲过朝廷的密探。他不由得暗自叹气:只是这下又害死了御儿母子!早知今天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年写一纸血诏,让他们把环儿母子接来,我也能见他们一面。李隆基低头不语,心中痛苦异常。李辅国得意洋洋的看着,心中想着如何再激怒他们,好找到借口把这些人都杀了。他本以为说了兴平之事,就能引得对方大怒,却没想到李隆基如此隐忍,竟然只是在那里低头不语。高力士早就看穿了李辅国的心思,于是挺身而出,指着李辅国怒道:“既然不是来杀人的,那就让开道路,如此剑拔弩张的挡在前面,是何道理?还有一事,这里离甘露殿也不远了,那里冬暖夏凉,正好适合太上皇修养身体。老奴无缘得见皇上,就请你转奏吧!”李辅国被高力士一番话呛得无语,又无法反驳,只好一招手让射生军后退,然后转身带着五百人走了。李隆基总算是躲过了一劫,对高力士忠心护主那是倍感交集,自此后终日不许他离开自己,就在甘露殿中给他安排了一处睡觉。再说李奂在兵部取了印信,带着随身护卫,离开了京城长安,快马加鞭的赶往兴平。他终于获得了再次调动兴平军的权力,心中甚是高兴,只恨快马不够快。前面就是莽山,看着巍峨的群山,此时一片苍翠。因为心情大好,又跑了三个时辰,感觉腹中饥饿,就让人马暂时歇一下,在前面的小镇找个酒楼,吃了再走也不迟。这里到兴平还不到一个时辰的距离,可以让人先去通报,他吃饱了再启程。莽山的半山腰有一个清静的道观,据说当年诗仙李太白曾游莽山,并作诗留念,只是后来却散失了。如今,李太白云游天下不知所终,但是莽山却屹立如初。那所道观供奉的是三清大仙,有几十个道士修炼。又是月圆之日,一大早,道观里就开始忙碌起来,正午时分每月要来的人从不耽搁一次。刚到正午,一乘两人抬着的轿子停在了道观前,轿夫斜了一下轿子,一个仆妇过来掀开轿帘,从轿子里走出了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看她脸上妆容整齐实在是漂亮。只是,她脸上微带着一丝忧愁。她的手边牵着一个男孩,看年纪也就四五岁,长的真是好看。轿子后面跟着四个壮年汉子,每个人的腰间悬着一把宽背刀,显然是身负武艺的人。那女人手牵男孩,直接进入了道观,所有的仆妇和壮汉都在道观外站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来。道观中传出沉重的钟声,一排年长的道士站立在三清像前肃立不语,那个女人带着小男孩对着塑像拜了三拜。然后,有人拿过两把椅子放在一侧,女人坐下后,又有人端来了素茶奉上。女人摆摆手让他们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把小男孩抱起放在身边的椅子上,再坐下。没有任何人说话。塑像前的香火缓缓升腾,道观内一片寂静。忽然,那女人眼角滑下一行泪水,模糊中似乎看到眼前又是金砖碧瓦的宫殿,一人身穿龙袍对她张开双臂,脸上虽然略显衰老,但是仍然是帝王的庄严神色。金阶之下是一群翩翩起舞的宫女,优美的音乐回荡,这正是当年他们一起谱成的《霓裳羽衣曲》。道观中的人已经看到她在流泪,于是一起打个稽首,鱼贯的退了出去。女人这时才站起来,轻舒长袖、脚下灵动,仿佛看到那些伴舞的宫女围在她的身边,音乐舒缓,能让人感觉到繁华盛大的景象,这是当年长安城里最美的音乐和舞蹈,也只有她杨玉环才能跳的最好。可如今,她却是世人都以为已经在马嵬驿的佛堂中,早被三尺白绫缢杀的杨贵妃!,!“三郎,我知道你思念御儿,也想我。但是,那个皇宫已经不是你我欢爱的地方了。”杨玉环在心底默默念着,“虽说咱们相隔不过百里,但却是天上人间分隔。如果,我真的跟着你派来的人回去了,只怕是连见你一面都不可能。那个香囊就当做我吧,时时陪在你身边,我们都知足。”那个小男孩已经是第二次看母亲跳舞了,虽然他的年纪尚小,但也觉得母亲的舞姿与去年一样,还是那么的美妙无比,母亲是天下最美的母亲,母亲的舞当然也毫无质疑的是天下最美的。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杨玉环停下来,走到儿子身前,警惕的看着道观的大门。十几个年长的道士早已经出来,并排站在正中。这时一个小道士进来,合手说道:“启禀观主,门外有人报号是京城来的,说是求见娘娘。”一个年长道士说道:“这里没有娘娘,只是莽山下的一个民妇带着幼子在此布善。莫非他们四个人还挡不住?”“我手上有圣旨,他们四个怎敢挡我?”随着洪亮的声音进来一个人。杨玉环抬头看他,却不认识此人。那人长得身材非常高大,穿着宫廷侍卫服饰。他看到那一排的道士,首先说道:“请其他人先回避吧,我有圣旨在此要宣。”杨玉环对那些道士点头,示意他们先离开。等道士们都走了,那人立即下拜,口中说道:“在下玉真门下弟子,给娘娘叩头了。”当年知道杨玉环死里逃生的只有几个人,李隆基的亲妹妹玉真公主就是其一。杨玉环不再怀疑,轻声说道:“你起来吧。我已不是娘娘了,不用这样的大礼拜我。”那人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太上皇当年派我保护玉真公主,但不随侍在她左右。娘娘不认得我,而且我此行也是极为保密的,因此并不曾带着公主的亲笔书信来。”杨玉环点点头说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公主让我告诉娘娘,太上皇已是风烛残年,去岁曾以建坟为由,派人看望了娘娘和幼皇子。”那人继续说道,“但是情势所迫,却不能接你们回去。如今,他身体日渐眼见得更加不好,日夜只是思念你们,切盼你们回去。”杨玉环低首垂泪,忽然哽咽着说道:“当下叛乱尚未完全平定,他也做了太上皇,朝中的事情,那是从来都是庭院深深不可预知的。我心死如止水,那过去的事情,就再也不要提起了。”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杨玉环接过展开,大吃一惊,这个却是当今皇上的御笔亲书。圣旨上指明已经知道当年马嵬驿一出“狸猫换太子”救下了怀孕的杨玉环,既然如此,那接旨后带着幼皇子速速进京。杨玉环当然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如果此刻抗旨不遵那是重罪。但是,当年此事极为机密,她是不可能再进京,因为进京后就是一片血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个圣旨虽然盖着玉玺,但是却很值得怀疑。当年,玉真公主生性淡然而从不参与朝政,一直在自己的宫中很少出来,她是否有三郎派去的高手侍卫也不知道。经过这四五年,她已经看淡了荣华富贵,只想在这秀丽的莽山度过余生。那人见杨玉环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又说道:“太上皇来时告诉我,如果娘娘实在不愿回京,就让我带着幼皇子回去见他。”这是一个狠招,幼皇子李御只有五岁多,杨玉环怎么能放心让一个从不认识的人带走。但是,既有圣旨,又有这人带来的三郎的话,如果都拒绝了,定然是要血溅道观。刚才门口的四个侍卫挡不住他,看来他的武功很高,如果他要强行带走李御,谁也阻挡不住的。杨玉环此时很是为难,心中叹道:也罢,五年前我本来就该死的,不过是晚了五年而已,只是希望能保住我的御儿平安。于是她说道:“好吧,我回去收拾一下,请你不要为难这里的所有人。”那人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我是不会为难他们的。请娘娘收拾去吧,现在皇上调了兴平军,近日就要出发,去洛阳平叛的。到时候,我们跟在军中,也好掩人耳目,毕竟娘娘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到了京城附近,自有其它的方法进京。”杨玉环点头同意,她牵着小男孩的手,再也不看那人一眼,向着大门走去。出了门,才发现随他来的四个侍卫都立在道观之外,但是很明显脸上神情委顿,应该是已经被那个人打伤了。看到杨玉环出来,四个人躬身行礼,脸上歉然。杨玉环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回去吧。”轿夫已经把轿子抬了过来,仆妇上前掀开轿帘,杨玉环带着儿子李御上去,轿子抬起来后下了山。诗云:莽山险峻处,寂静庭院路;不知圣旨来,惶恐泪簌簌;儿幼不明事,此去无归途;当年偷生时,幼儿孕在腹。(请关注第六十八回:同师门再相逢,跃马莽山):()帅哥靓妹闹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