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在那个地下室待了多久?”“地下室?”段闻道,“他那时候伤得太重了,不适合在地下室待着。我们给了他一个很干净的房间。”段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想了想:“恐怕现在再将初皇殿下关到地下室也不合适了,在手术之前,你就住在他从前住过的那一间房吧。”谢清呈说:“可以。”“如果你没有别的异议,我现在就下令让贺予结束战斗。然后我们会尽快安排供体移植的手术。”段闻道。谢清呈的反应很冷静,好像将要牺牲掉的不是自己:“手术会是什么时候。”“各项检测做完之后,不会太久。”段闻打量着谢清呈,“你没有一点害怕或者遗憾吗。”也许是知道一切终将尘埃落定了,谢清呈身上带着一种类似与长途跋涉后的疲倦与沉和。他用那双视力衰微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段闻,说:“我知道哪怕你们获得了初皇的能力,这些黑暗也终将会结束在我们的人手里。”段闻沉默半晌:“你何以这么相信着。”“一个人心里总要有些磨灭不了的信仰的。我是这样,你或许也一样。”谢清呈道,“你和段璀珍不同,你不是一个像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完全无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守卫说,我需要见的人是你,而不是段璀珍的原因。”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段闻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好像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囚犯,他们也不是在这危机重重的曼德拉岛。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和一个不亲不疏的人,进行了一段不痛不痒的对话。段闻在命人将谢清呈带去贺予曾经住过的那个囚室之前,最后一次叫住他:“谢清呈。”“……”“我很遗憾你就是初皇,她不得不靠你的身体才能继续活下去。我原本想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我们效力,而不是让你成为一个脑移植的供体。我答应过他不杀你,但现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谢清呈侧过头来:“我也很遗憾,你为什么非要跟着她不可,陈黎生。”段闻:“……”他没有回答。但他心里知道,他不是跟着段璀珍,而是自幼已与这座诡谲之岛生长在了一起,它之上有太多他渴望得到的答案,见到的成果,以及他不想失去的东西。大到那个未来的曼德拉世界。小到,他手边这一盘未下完的棋。“这二十年前你对李芸立下的誓言。”谢清呈回头,看着面色阴沉的他,平静道,“终究还是要被你打破了。”“……”“初皇换血蛊,一命偿一命。我等着你们带我去见段璀珍。”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这里。挖目谢清呈被带到了楼顶的一个房间内。那就是曾经用来囚禁贺予的地方。贺予刚刚被组织带回岛上的时候,反抗激烈,情绪波动,手术过后几次发病暴走,又极不配合,曼德拉不得不把他反锁在这间像囚室一样的房间里,直到他在他们的恩威并施下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直到他表示愿意为组织效忠为止。现在谢清呈也被囚于此处,度过他人生的最后十几个或几十个小时。他摊牌不久后,战火最激烈处的交战声就停了下来。曼德拉和破梦者暂时停火了。谢清呈坐在塔楼囚室内,闭着眼睛,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段闻派人来对他做过多次检查,抽血化验时,那些人都显得非常紧张,明明谢清呈身上已经被搜了百八十次,是绝不可能携带任何武器的。谢清呈知道段闻他们提防自己,只是不管信不信,曼德拉都得冒险接收他。因为初皇的高适应性躯体实在是段璀珍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谢清呈靠在冰冷的房间墙壁上,侧过头,看着窗外的远山近水。从这里可以将曼德拉岛的东海岸尽收眼底,此时正值黄昏,金乌沉落,海面上一片动荡不安的粼粼脆金色,像身披金甲的万马千军在波涛中交战着,很快地,随着残阳薄暮,晚霞横泼,那些金色里又泛起了大片大片的凄红,当真如战场上的鲜血般壮烈。这个房间的风景是很好的,但如果日复一日地看着,却哪儿都不能去,再好的风景也会成为噩梦。谢清呈安静地坐在窗边,他知道这个位置贺予从前也一定坐过,墙上有一些零散的涂鸦,是拿小石子刻上去的,他进来没多久后,就发现了这些东西。这些涂鸦一看就是贺予被困在这里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