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谢清呈的心尚为这个失而复得的火龙而锥痛,下一秒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苍白了脸,几难呼吸,他抬起通红的眼,望着段闻——“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说过这句话?!”“就像安东尼知道你们俩的过去那样。”段闻说,“你还不知道么?在给贺予治疗的时候,安东尼对他进行过一遍又一遍的催眠,于是他说出了很多你们之间的私事。”“!!”“可惜你之前真的认为是他恨你恨得太深,所以自愿诉说给安东尼听的了。”“……”“贺予他从没有这样做过。”段闻道,“甚至连那些催眠,安东尼都进行的非常艰难,等贺予稍微恢复一些自我神志了,安东尼就什么话都从他嘴里套不出来了。他哪怕在对你最失望,最恨你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你。因此我很看得起他,我尊重他。”段闻的话好像摄魂的利器,谢清呈觉得四肢僵硬,百骸俱冰。他想起自己与贺予重逢时,贺予那看似极为森冷漠然的脸。那张脸下面其实是有昨日的温柔在弥留不愿散,哪怕他死了一次,那温柔仍在躯壳里深藏,如同烙印。但自己那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但愿你能可怜他一次吧。”段闻垂眼看着这个身处狼狈之境,却仍然警服庄严的男人,不知为何,目光慢慢地有些恍惚,最后他轻声道,“放下你的立场,站到他的身边。”“那些正义的人之中缺了你,自然还会有别人补上。但有的人失去你,心里的那个缺口,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了。”段闻说着,最后屈起指节,把那小火龙推到了桌子边沿,离谢清呈更近的地方。他的声音平和,甚至可称温柔。“好好想一想,我给你时间。希望你,最后不要让我们失望。云雀。”意外与勾引段闻和他说了很多事,那些事件件痛心,谢清呈很久都缓不过神来。李芸的过往。陈黎生的过往。尤其是最后,关于贺予的那些真相……几乎将他完全地压垮了。他透不过气来。从段闻离开,他就一直僵坐着,胸口似压着千斤石。痛。真痛。就这样钝刀割心,不知过去了多久。地牢里没有计时的东西,时间的流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守卫来送过一次饭,但他没有吃,他只坐在书桌前,麻木地,与那小火龙相对着。原来贺予连最恨他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真正地背叛他。谢离深用尽催眠的手段让贺予说出了很多事,可是谢清呈知道,哪怕贺予再虚弱,内心深处也有一道封禁着的门闸。所以最重要的初皇秘密,始终也没有被泄露过。那个少年在对他最失望的时候,仍在潜意识地,保护着他。那几乎成了贺予的一种本能,就像蛾本能地蹈向火,蚕本能地吐出丝,可蛾当真不知道那火会要了它的命吗?蚕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丝尽了它也会死。也许他们都知晓,只是心中心念不曾改,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一条黑路走到底。水米未进,体质又虚,谢清呈在极度的抑郁中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昏迷。有时候昏沉着到底比醒了要好。至少昏迷时,他还能再见到贺予的样子。他梦到这场鏖战结束了,贺予什么伤也没有受,他走进了地牢的大门,抬手拿起了那一只小小的龙。贺予笑着唤醒了他,和他说,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没事的谢清呈。走吧,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他心中欣喜无限,他把手伸给了那个青年,可是就在指尖触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间,贺予的身影便忽然成了碎片。那碎片的深处有一个少年的身影,血肉模糊,倒在碎裂的金属瓦砾中,少年的腿被重物压着,足部已经被掉下来的巨大尖锐铁皮一截两断。船只在沉没,少年睁着一双无望的眼,小声地喃喃——谢清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背弃我……船只沉入了汪洋大海,卷起巨浪滔天。浪潮散去,浮现的是重逢后的贺予,贺予坐在车里点了一支万宝路香烟,遥遥望着谢清呈和陈慢从实验室里走出来。那烟一直未抽,直到星火蔓延,烫着了他的手指指侧。贺予垂下眼把那烟熄灭了。然后他轻声笑自己,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把手遮掩在眼帘之上,他沙哑地对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说——我连最痛时都不曾背叛你。谢清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谢清呈……谢清呈!!谢清呈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