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贺予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许……”喉结滚动。心如火沸。一番话不上不下,一句命令如鲠在咽。——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和陈慢在一起,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忘记我!说啊……只要说了,目的就达到了,死也能瞑目了。说啊……说啊……说啊!!!为什么就说不出口?!为什么就……贺予死死盯着谢清呈的侧颜,他忽然想起谢清呈从前浮现自己面前的无数种神情——从初见,到诀别,其实除了小酒馆跳舞那次,谢清呈竟没有任何一刻是彻底放松的。他认识了他快二十年,这个人……竟只有那一晚,在夜色中真正地展颜,松快地低头笑过。那个命令,就像凝固的水泥,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喉间流淌出来了。他看着他,注视着他。像孩童时,像少年时,像爱上他和未爱他时的每分每秒那样,望着谢清呈的身影……这三年的隐忍封闭,变态治疗,几乎已经剔除了贺予属于自己的强烈情绪,他也变得冷静、冷漠,处变不惊,可是这一刻,那封锁着他心房的堤坝像是忽然被冲开了,一种炽热的情绪迸发出来,他喉咙生涩,眼眶陡红。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说出口的命令,就变成了:“你不许记得我。”“谢清呈……你走吧,如果我出了事,你不许再记得我!”嗓音沙哑,他冲着他的背影喊出了最后的话语,喊出了他最用力的,倾注了他全部力量的血蛊之言,“谢清呈——你不许再记得我!!”那嘶哑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着,悲怆而释然。我爱你的时候是少年。我离开你的时候是少年。我最后送你走的时候,还是那个少年。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记得我,因为我深爱你。谢清呈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耳中回荡着贺予的命令,回荡着贺予的声音……贺予的声音……犹如一滴水落在古井中,无波无澜的眼瞳里,有了颤动的涟漪。血蛊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可是谢清呈的魂灵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贺予在身后泣泪,在身后一遍一遍地唤着他。那个无尽夏花丛里的孩子,那个海战船舱内孤寂哀嚎的少年,那个重逢时已然无喜无悲的青年,都在这一刻,由无数碎片汇聚成了一个身影。他看到贺予大海深处,慢慢地下沉,向他张开手,无助地唤着他的名字。他说,谢医生……谢清呈……你救救我……我好疼……你救救我……“贺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这时陡生,人心的力量竟比世上任何一种药力的强制更悍然,那力量像奔流的火像爆溅的水,劈波斩浪地冲破了血蛊的钳制,竟带着谢清呈的意志踏浪而归!谢清呈猛地惊醒!贺予和那个警服男人都愣住了——若非亲眼所见,他们谁也不信,这样一个枯朽到岌岌可危的生命,竟然能有这样大的力量,竟然挣脱了三年后贺予的血蛊之力!!谢清呈砰地关上车门,眼眸血红,大步奔到贺予身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竟让贺予一阵如少年时面对谢医生的心慌。“我和你说过吧……”谢清呈的嗓音带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颤抖,又像是哽咽,“我他妈三年前就和你说过!”贺予居然都不敢看他了:“什、什么?”谢清呈一把搙住他的衣襟:“忘你妈呢!忘!!”若非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几乎要和当年一样一个耳光抽过去了——“你再对我用血蛊。”谢清呈红着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他妈的,就让你有的好受!”贺予哽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几乎要从谢清呈眼里看到一些他不敢确认的东西了,他……他被谢清呈抱住了。那么重。那么用力。谢清呈骂他骂得很凶狠,但贺予感到自己颈侧有温热的泪滴落。“你别再让我回到三年前好吗贺予……我不想再回海里去。”“你知道我昨晚是想和你说什么的……”谢清呈的声音到最后都沙哑难辨了,“你知道的。就像我他妈也知道的那样。”我爱你是真的一定要说出口吗?缺了那个约,就真的不知道彼此的心了吗……我爱你于无声处。爱你于愧疚时,爱你于常人的嘲笑中,爱你于漫长的等待里。我爱你于遗憾,爱你于忐忑不安,爱你于不敢轻易诉,爱你于泪斑斓。我爱你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爱你于绝不会走,爱你于战火纷飞中的拥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