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地望住了她,看她鼓着腮,像只努力咀嚼的小松鼠,眼睫随着啃枣泥糕的动作霎啊霎,可爱又灵动。“十年里,再除去黑夜,便只得一半。还能有多少看时日同心爱之人共处?朕从前未曾动过心,便是一瞬的动情都无,识得了你,才知何谓心之所向,才懂得珍惜时日。”他捕捉到了小徒弟眼里闪过的一丝儿错愕,眼看着她手里的枣泥糕快要掉了,皇帝一伸手,便把枣泥糕接在了手掌心。“朕不知该如何讨你欢心,也不知该如何让你明白朕的心意。说的多了,怕你觉得我是登徒浪子,说的少了,你又全然听不懂——方才你问我,天子坐朝堂,天下事尽在股掌,何苦要往外跑。”他的手掌心,托着这一块枣泥糕,眼看着小徒弟傻呆呆地就着他的手掌心,叼了一块枣泥糕,吃的食不知味。皇帝顿了一顿,伸出手来,为她抹去了唇畔的一些残渣。“……你是朕的心头事。千里万里的来,不过是,想多看顾你一眼。”这些话虽然不带一个爱字,可若是再听不懂,那便真的要去找一找爽灵了。星落彻底傻了,嘴里的枣泥糕也不香了,她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傻呆呆地望住了陛下。目光交汇于一线,陛下的眼神里,星子流转璀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重负。星落努力地咽下了口中的枣泥糕,忽的觉得喉咙一更,似乎有什么梗住了,像是一颗枣核。于是在一瞬之间,皇帝就见小徒弟面色憋的通红,一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使劲儿地咳了几声。皇帝心头一紧,欺近了小徒弟,将她反身转过去,在她的肩背上一顿拍,拍了一阵儿,再看小徒弟捂着胸口,哭丧着脸回过神来。“师尊,徒儿硬生生咽了一颗枣核下去——”她耷拉着眼睛眉毛,有些害怕的样子,“徒儿不会有事吧。”皇帝被她方才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先叫她那丫头青团儿给她端了水喂下,见小徒弟面色恢复了气血,这才放下心来。“咽下去也无妨。”他淡淡地说,“下辈子注意便是。”星落哦了一声,顷刻又反应过来,脸色白了一半。“下辈子?徒儿这辈子是不是完了?”皇帝觉得方才自己认真的表白八成又要被她混过去了,此时便有些低落。他不愿意逼迫她说出答案,只是眉梢眼角到底带了几分落寞。“怎么会。你这辈子会很幸福。”星落缓过了神,方才那一瞬的窘迫忽的又回来了。陛下说她是他的心之所向,是在向她告白么?星落局促地想着,她挨着陛下坐,肩膀碰着肩膀的,平日里没觉出来什么不自然,这一会儿她的心里却惊涛骇浪起来了。她垂下了头,两只手指默默地绕着玩儿。陛下好不好?生的俊身材好,满天下再找不到比他还周正的男子了,从前虽然狗,待她刻薄,可现如今却事事想着她——昨儿还为她摘来了还阳草……她纠结,悄悄地侧过脸,偷眼看了陛下一下,可陛下却也在这一瞬转过了脸,同她四目相对。星落的心即刻便砰砰乱跳起来,她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感觉,连忙扭过了头。良久才低低地同陛下说话。“可您不是徒儿的心头事。”她语音轻轻,有些显而易见的纠结,“您往后无事的话,就别来了,怪废马的。”作者有话说:本文过几日将会改名为《坤极》坤极:指皇后。《后汉书?皇后纪下?顺烈梁皇后》:“……宜配天祚,正位坤极。”小仙女们觉得可以原谅狗皇帝了吗?为什么我还觉得不够……感同身受小徒弟的话音轻跃,带了几分犹疑过后的肯定,令皇帝有一瞬的晃神。山月孤高,悬在天顶,照下一地清冷,也为他勾勒了一圈柔和的银边儿,令他眉眼生寒,心起波澜。有些细微的痛感由心底发散,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这样的情绪是伤心还是沮丧?皇帝并不能分的清楚。打生下来起,他就是这个世上顶顶矜贵的人,先帝之嫡长、皇朝之太子,除却孩提时的偶发性哭闹以外,他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求而不得。识得了星落之后,皇帝似乎从高高的云端下了凡,世人之喜怒哀乐通通尝了一遍,他的心被她牵动着,时起时落。她的拒绝,皇帝并不意外。从前待你不好的人,猛一抒发爱意,自然会使人惧怕。士人有百回不折之意志,方有万变不穷之妙用。他就不是轻易能击退之人,认准了、爱上了,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