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墩儿那信真真切切是写给儿子的,当时陛下御驾亲征,干系重大,咱们府上的家丁再神勇,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冲边,再单枪匹马地闯过摩天岭,来给正在打仗的儿子送信。”“只是彼时儿子手臂负伤,陷入昏迷,辜将军又因此事伤了心肺,陛下便令武佑将军严审那名家丁,最终通过路引确定了家丁的身份,的确是咱们府上的外院家丁黎核。”黎贞吉回忆当年,只觉得扼腕。“其后这名家丁便被武佑将军当场处决,儿子当年昏迷数日,再醒来时,军队已然开拔回了杀虎口。”“儿子深信糖墩儿虽然顽劣,但绝不是敢差使家丁擅闯战地之人,前岁上得老君山,儿子也询问过糖墩儿,糖墩儿不知此事,坦坦荡荡向儿子说明,当年的确派家丁往儿子驻地而去,若是儿子行军,便立刻回还。”糖墩儿在一旁频频点头。那一年她十一,乍听得自己要被送上老君山,祖父祖母娘亲都无可奈何,她这便想到了爹爹,特特命黎核去爹爹驻边之地送信,她也知边境凶险,当时便吩咐黎核,不可越过边防一寸,寻不到便即刻回还。黎贞吉以眼神安抚女儿安心,继续说起来。“边关衙门关了几名北蛮的奸细,大约是知道死期将至,儿子问起此事,竟有一人知全貌,言说此事乃是当年得意之举,记得清晰,儿子允他不死,才问出了端倪。”“那黎核一过灵丘,便被北蛮奸细给盯上了,在代县被绑了起来,询问了出关事宜,搜走了路引,找人假扮了他,一路过了雁门关,直往摩天岭,意图扰乱我军,只是此人运气实在太好,竟阴差阳错地,竟叫他成了大事。”薛老夫人同容夫人对看一眼,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当真如此,糖墩儿便不必背负着这个罪名,也无需心中歉疚了。星落听完一阵惘惘。即便当年是被北蛮利用了,可一切却因她的一封信而起,黎核命丧黄泉,辜家哥哥也伤了心肺,一切都不圆满了。薛老夫人却看出了自家孙女儿的一脸歉疚,冷哧一声。“当年若不是我那老姐姐连同太娘娘抽了风,非得送糖墩儿入仙山,何至于有后头这一泼子事?”容夫人有心为太皇太后开解,抚着星落的手,温和道:“后来您进宫不也知道了,送糖墩儿上山的主意还不是太娘娘出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过是因着同咱家是亲戚,才出面说了此事——也不全怪她老人家。”薛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怪谁,听陛下那一回的话音,竟像是怪糖墩儿似的,不成,咱孩子不能背这个锅。”黎贞吉知晓娘亲的脾气,这便温声道:“儿子已命人将那名奸细押解来京,不日便呈御前,一洗糖墩儿的冤屈。”星落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洗了冤屈又如何,横竖黎核的性命换不回来,辜家哥哥的寿命也已损益。想到这里,她觉得有必要再往老君山去一封信,问问许天师有无治病回天的仙方儿。这一日匆匆而过,翻了天便是端阳节,依着出宫那一日同辜家哥哥的约定,文安侯府果然以二姑娘辜沅月的名义,向安国公府六姑娘黎星落下了请帖,邀请她参加永定河边错金楼的端阳赏舟会。星落十一岁上老君山,同帝京的贵女们再无联系,辜沅月年岁几何,脾性如何,她一概不知。容夫人知这一次乃是星落回京后的头一次亮相,早早地便为糖墩儿裁制了新衣,又往那帝京最大的首饰阁定制了许多首饰头面,可惜这些与星落来说,都是无用之物——哪里有银票来的瓷实?静真这几日来信,说起屋舍的建造之事,那六婆成日价生事,又鼓动了造房子的工匠坐地涨钱,眼看着雨季将至,几百口子还等着吃饭穿衣,静真急的唇角起了好几个大泡。她也曾下山化缘,可惜杯水车薪,世仙先前被爹妈软禁,一直了无音讯,近日却好似知晓了静真的难处,托人带了五百两银子给静真,才叫静真缓了一口气。星落十分内疚,这件事是她们三个共同操办的,可临了了,她回了帝京,世仙又被软禁,只剩下静真一个人苦苦支撑,十分的不仗义。端阳节这一日晨起,容夫人早早就预备起来,看着女儿着了新裙子,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命丫鬟回房拿了一串金镶伽楠香木的手镯,献宝似的戴上了女儿的细腕子。“太素了,总觉得少点儿什么,戴上这个便雍容多了。”星落接连几晚都睡不好,心里又是记挂着静真、世仙,又是想着辜连星的伤势,间或想起千丈崖上造了一半的房子,火烧眉头的在眉间生了一颗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