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不喜欢亏欠谁,于是掏了个物件放到了桌上。
一条红玉手串,还是他去桐关前一阵子去城外山上的静光寺给萧荧求平安符时寺里的小沙弥给他的,说是给自己也讨个吉利。
周大夫:“收回去。”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给小柳姑娘添件首饰。”梁昭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又道:“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去夏国找我。”
“你是夏国人?”周大夫停下手里的动作。
“是。”
“老夫劝你先别回去。”
梁昭问他:“为什么?”
周大夫手里搅了一下罐子里的药,“那现在可不安全,鹿京派人去接替夏国各地的太守、郡王的职位有很多人不愿意,两方就动起手来了。”
“二者现在本为一家,你说他们又何苦?”周大夫摇头叹息一声:“倒霉的还是平头老百姓。”
梁昭捕捉到了那句本为一家,看着在柜台前抓着药的周大夫说:“乐阳公主嫁去了鹿京,如此说来也确实是一家人。”
周大夫看着他:“你一直昏迷着不知道。就半年前,大张旗鼓的又迎回来一个。”
周大夫想起那日场景,红绸布满鹿京,赤衣卫开道,最高规格的婚车缓缓往王都驶来。
萧荧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婚车上,那是他自桐关战场后唯一一次再踏入上京,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那天道路两边站满了人,朝臣也被迫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这一场荒唐。
这诸多面孔连在一起,在阴沉沉的天空下,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
婚车缠绕满金铃,萧荧隔着飞舞的红纱看着宸妃抱来了刚满月的赵王幼子,简单交代了几句朝中事宜后,给孩子取名“如景”最后又让陈金虎去寻回赵王夫妇的尸身好生安葬。
南宫厌要的是他,只要他好生呆在鹿京皇宫内,夏国边境就是太平的。
婚车缓缓往东尧行驶,故土和旧人都被留在身后。
萧荧并没有回头看,他端坐在婚车中,看着队伍走过繁华街道,路过楼宇屋角铜铃之下,最后途径桐关战场。
萧荧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着,不顾侍卫的阻拦跳下车,红色的鞋尖沾上了焦黑的土,凉风鼓动着他的衣袍和黑发。
明明是无比艳丽夺目的颜色,却在此刻显得落寞孤寂。
萧荧没说话,枯站了半天又上了婚车。
他这辈子总共穿过三次喜服,一次是为了老师的心愿,一次是为了保边境太平。
可只有跟梁昭的那一次,是他心甘情愿。
萧荧取下了胸口的那枚吊坠,握在掌心,想起它曾经也被另一个人握在手心,觉得不贵重,踌躇了半天才拿出来送人。
漫天飞雪,烛影重重,梁昭一人一马,持长剑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跟他走。
洪流裹挟而下的时候对他伸出手,说“抓紧我”
在魏将军府的时候,梁昭郑重告诉他,“你是真实存在的,我是为你而来的。”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和无数个独属于两人的瞬间。梁昭的眼眸深邃而明亮,像一缕月光照进高高的朱墙内。
可这缕月光是上天短暂的垂怜,随时会消失不见。
……
南宫厌挑起一缕红纱,落日余晖照进婚车中,萧荧喜服艳红,墨发垂在身前,一动不动的坐着,被染过的唇红艳丽奢靡,他神情冷淡,眉宇间带了很深的倦色。
看见来人,突然扯了扯嘴角。
并非是满心欢喜,而是带着厌恶的嘲讽。
南宫厌一步跨进婚车,半跪在萧荧面前,衣角随意堆在脚下,他朝萧荧伸出了一只手,“小夜,你终究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萧荧盯着那只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肤色温润尽显矜贵之态,实际上和自己一样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