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你睡了几天,也许口中会觉得寡淡,给你带了点吃食。”裴千从自己的灵囊中掏出了一盘被灵力包裹保护着的冰糕,放在石桌上,这才一溜烟跑了。安无雪看着那冰糕,伸手,抓起一个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冰糕是琅风城人爱吃之物,北冥并不常见。但裴千先前在琅风城住过一段时间,会带冰糕给他,似乎也说得通。那人连这点细枝末节都思虑到,生怕他认出来,却忘了——或是想不到最关键的一点。当年他最爱吃的便是谢折风亲手做的冰糕,怎么可能不识得这个味道呢?他还以为这人昨晚走了之后消停了。没想到出寒仙尊带着落月弟子善后北冥事宜时,居然还偷偷跑去做了冰糕,让裴千找个借口送来。他看着手中那被自己啃了一口的糕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放下,接着啃了下一口。上官了了在一旁,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安无雪的动静。她踌躇道:“……宿公子?”安无雪转过头:“城主还有什么事吗?”“谢出寒说,你也是一无所知地在落月峰中醒来。在此之前,你的残魂都在荆棘川,那千年来,你……可还好?”安无雪吃着冰糕,彻底咽下一块后,才说:“你这问题好生奇怪——问一个死人好不好?别人一缕残魂是什么样的,我自然也是什么样的。”上官了了露出心疼之色。生前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一缕残魂就这样飘荡千年,能有多好呢?“这里你住着可还舒心?我当年虽……虽然十分糊涂,”她小心翼翼地说,“但并未动过此地,以灵力封存着满院的梅花树。你在落月峰陨落的消息传来,我在院外站了很久,我现在才明白,我当时或许是想再见到你的……”“阿雪,我已知道你当年用心之良苦,误会已消,我们当真不能再同从前那样吗?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兄长,我会尽我所能偿我之过错。”她越说越情急,嗓音竟是哑了下来,带了些许哽咽。“此后年岁还长,我可以重修立道,可以护着你,再也不用兄长为我操心了。”安无雪动作一顿。他本来刚拿起下一块冰糕,此刻却又放下了。他说:“城主在观叶阵中,遇到了很多往事吧。”他突然提起观叶阵,好似和他们此刻所谈并无关系,上官了了一时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安无雪接着说:“我也看了很多千年以来的北冥,还见到了五百年前的你。”上官了了怔了怔。“五百年前的你见到我,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和你说对不起,你拔剑而出,剑锋横在我的咽喉前。”“阿雪——!”“我知道幻境里的你没有杀我的意思,只是想对我撒气。但是,你看,了了,如果安无雪不是在你知道真相后出现在你面前,你我之间是另一个光景。”他招呼困困趴上桌,也喂困困吃了几口冰糕,闲话家常般说:“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想回到从前。谢折风……”他一顿。他想到无情咒。罢了,不提谢折风。“秦微是这样,戚循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可你们后悔,想的都是解除误会抵消亏欠,这样便可当做没发生过。但我……”
他嘲弄般笑了,“我不是赌气离去千年,我是真的死了。我如果没有这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许只会是误入歧途的魔修,直至这世间都没人记得安无雪这三个字,也不会有所改变。或者像我在五百年前的幻境中见到的你那样,若我没有带着证据和真相出现在你面前,你和秦微都只会质问我怎么敢出现。”上官了了已经完全僵立在一旁。“凭什么呢?”安无雪突然问。他终于将这些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明明我死了,诸位是觉得我罪有应得也好,后悔愧疚也罢,都是你们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你们终究无法对着个死人寻求所谓的原谅。可我活着,反倒要面对你们的那些赔罪和道谢,反而要承载你们想要回到当年的期望。”“我没死,我重活一次,分明是我自己的机会,怎么到了最后,成了你们的机会。”他坐在石桌旁,抬眸望着绽开的红梅,看也没看上官了了一眼。寂静无声中,他抬手接住了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他又抬手一挥,让那些落花随风而去。“凭什么呢?”他又问。不是质问,只是阐述。他的语气不带喜怒,嗓音裹着一如既往的暖,平静而和顺。可对上官了了而言,已是无可辩驳的锋锐。她哭着喊他:“阿雪……”安无雪无言。良久。上官了了终是明白——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她悄然从灵囊中拿出了一件缝了皮毛的绒衣,将其摆在那盘冰糕旁。她说:“……这是极北境的狐族毛发做的衣裳。当年……你从苍古塔出来后,我听戚循说你得了畏寒的毛病。极北境的狐族就生活在苍古树下,皮毛是天赐的御寒之物,我用灵石换来它们攒下的毛发,做了这一件可抵御些许寒凉的外袍。”“那年你生辰,我带着这件外袍去了落月峰下,想赠你此物。但我犹豫许久,还是回了北冥……”她那时,还是怨安无雪的。于是不论是安无雪常住的这小院,还是她做的这一身绒衣,最终都被尘封千年。如今她想送,可安无雪连身骨都不是当年那副。绒衣已经无用了。但她还是拿了出来。“千年前该送的生辰礼,迟了再久也该送出去。今天是你难得重来的生辰,我就不在这惹你烦心了。”“过几日我将剑阵阵主之权和城主一位交给裴千,助谢出寒和兄长寻出祸事线索后,便会离开北冥,重修寻道。”上官了了抱剑作揖,对他行了大礼。“我确实不该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喜乐,随心所欲。两界之事,你想管,我们会倾力助你。你不想管,天塌下来自有谢出寒和我们顶着。”“阿雪,若谁又欺负你了,你不必费心应对,只需往我们身后一躲就好。”“宿公子,保重,告辞。”她走了。安无雪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绒衣和冰糕,叹了口气。他头也没回地对着院门口一直藏着的人说:“有人托裴千塞仙门氏族的宝物进来,有人留了一身我如今用不上的绒衣。你呢?借裴千之名塞了一盘冰糕还不够,可又是有什么要塞的?”男人不甘不愿地现出身来。谢折风本来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