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萦柔径直朝二楼走去,果然在朝窗的位置,一眼就瞧见了身着玄衣,面目清冷的宋楚平。他似是没有料到她会来,茶杯碰在唇边,诧然抬头。她径直上前请了个福安,紧而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不知二爷可否允萦柔与二爷同坐?”他放下杯子,双手放至桌下,暗捏了捏指尖的扳指,轻轻颔了颔首,“想吃啥?我请。”松宝很快,桌上便摆满了各类精致的吃食。这些点心色香味俱全,造型更是别致,连底下拖着的碟子都是上品。这样好的点心,不是街角的一个简陋茶馆里的大厨能够随意做出来的。看手法,想来定是出自摄政王府的厨娘之手。美食在前,二人却陷入一阵沉默。温萦柔方才听了竹影的话,心中某一处隐秘的角落似乎正在坍塌。她以前一直拿宋楚平当作高高在上的主子看,饶是他对她有几分好,在她心中,总觉得那是对下人的好,或者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不过是将她当作他的物件,从指甲缝中露出些金银,对她装点一番罢了。可细细想来,若是他真是那么凌然,为何又会甘愿扮丑做她的车夫呢?竹影要她给他个答复,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应该要给何答复。不过是气血上头,忽然想要见他一面罢了。温萦柔搅着指尖的丝帕,不知如何说起。宋楚平以往只能遥望她在店中,忙来忙去清丽的身影,如今她就坐在对面,他压下心中的翻涌,抬眸迅速觑了她几眼。比起以往,她似乎更瘦了些,下颌骨的轮廓愈发清晰,可散发的气质却尤其神采奕奕,眼中的光彩更甚。她的相貌本就比寻常女子美上大半截,这些时日由于经商,对铺中的宾客迎来送往,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了一种气定神闲的淡然来。若是旁人,定然会被她通身的气派韵然所吸引,丝毫想不到,她曾是个后宅中卑躬屈膝的小小婢女。宋楚平收回眼神,执起茶壶,往她杯中添了一杯茶。他撤回微颤的指尖,举重若轻道,“多亏了温掌柜,家妹的衣衫首饰,如今都有了着落了。”温萦柔抬眸柔柔一笑,“能得三姑娘青眼,是我们店中的福气。”如此客套的应酬一番,气氛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宋楚平其实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对之前种种的解释,以及他大半年夜不能寐的苦闷,甚至得知她退婚之后的欣喜若狂,他都想一一告诉她。可他知道她对他的抗拒,生怕再说错些什么惹恼了她,今生便再无可能,所以这几个月来,宁愿在对面喝茶,也不敢上前去分辨半句。街面上的喧嚣声入耳,人群川流不息,独独茶楼上相对而坐的男女,连坐姿都没换过一次。温萦柔抿了抿唇,心中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同他开口,便觉得今日不是什么好时机,便想先行告退。话还未说出口,便闻得楼梯口处传来一奶声奶气的稚童声音…“柔姐姐,原来你是在这儿呢!”刚下学的松宝,头上扎了两个揪揪,穿着合身如意云纹的小褂子,两只眼睛笑弯了瞧着二人道。一个稍大些的书童,手上抱着松宝上学的物件,在旁解释道,“小姐,今日少爷得了先生的夸,心里头高兴,才下了学堂,便嚷着要来店中寻您和夫人,这才没有回府。”松宝朝宋楚平望了望,眨了眨眼睛问道,“呀,这位叔叔长得真好看,像姐姐给我讲的画本里头走出来的!”叔叔?宋楚平桌下转着扳指的指尖一滞,他有这么显老么?温萦柔轻咳一声,“这位宋叔叔,乃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士。长姐平日里教你,见了长辈理应如何才是?”“见了长辈,松宝理应行礼才是。”松宝说罢,便如同给书院中先生行礼那般,冲宋楚平行了个弯腰礼。稚子天真可爱,又如此识礼,更何况,他还是温萦柔的幼弟,宋楚平从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亲近。他低头,从腰间卸下一块青龙玉佩,递给了松宝。这快青龙玉佩通体碧绿,在阳光下透亮莹润,一看就不是凡品。松宝并未上前接过玉佩,而是带了些询问的意味,望向了温萦柔。温萦柔果然拒绝道,“谢爷的厚爱,松宝年幼,担不起如此大礼。”宋楚平却执意要给,干脆起身,将玉佩塞在了松宝的手中,“总不能白受了孩子的礼。”温萦柔见他如此执着,便冲松宝点了点头,松宝这才攥了玉佩,规规矩矩又行了个谢礼。松宝倒没有将这块玉佩当回事儿,没有细看便放好在了怀中,到底年幼些,规矩尽过之后便有些沉不住气,跨开了小短腿,迈着欢快的步伐,一头扎进了温萦柔的怀中,扬起可爱的小脸笑道,“嘻嘻,先生夸松宝字儿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