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周锦钰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从被窝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角,感觉不对劲儿,自己不是在和爹一起守岁吗,怎么跑床上来了,懊恼地一拍小脑瓜,今年自己又给提前睡着了。拉开床帐的时候,他发现床头挂钩用红绳挂着一串铜钱,是压祟钱,大乾朝的习俗,说是可以镇压邪祟,逢凶化吉,过完年他就七岁了,上面系着正好七个铜钱,随手拨拉了一下,铜钱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周锦钰抿嘴儿一笑,穿上鞋子跑去耳房洗漱。秋霜早已经提前把洗漱用具帮他放好,待他洗漱完毕回房,捧了一套新衣新鞋过来,伺候着他换上。白色葛布衬衣外是一件海天霞的宽袖圆领道袍,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介于珊瑚色和浅杏色之间的一种颜色,不过分亮丽,却也不低调,十分柔和的一种色彩。是户部下属的织造局不久前才研制出来的染色,还未流通开来,周二郎作为户部侍郎,能享用到节≈ap;完整章节』()小太监:“不用大人,小的骑快马过来的。”周二郎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太监服,道:“你这身衣裳太过显眼,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随我坐马车过去。”小太监反应过来,连忙称是,随着周二郎迅速上了马车。马车上,周二郎闭目沉思,小太监不敢出声打扰。片刻后,周二郎睁开眼,掀开车帘冲外面胡安道,“鞭子给我用一下?”胡安微愣,不明白老爷要马鞭是要干什么,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把马鞭递了过去。周二郎接过马鞭,双手用力一拽,试了试马鞭的韧性。
小太监在旁边儿看得诧异,不明白如此万分紧要的关头,大人要一条马鞭有什么用。周二郎冲他一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俯首过来。小太监身子前倾,“大人有何吩咐?”周二郎不紧不慢地将马鞭套在他的脖颈上,温声道:“没什么,帮我试试这马鞭的韧性。”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这要如何——”他话还没说完,周二郎猛地拉紧了马鞭……许久之后。周二郎面色苍白,握着马鞭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杀人了。连只鸡都没杀过的他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狠,是人命太贱。每个人的命都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魏伦他暂时可以信任,但这送信的小太监他不敢赌。赌输了死的不是他一个,而是他全家,甚至全族。除了魏伦,绝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他知道太子逼宫的事,否则端王知晓自己故意瞒着他,害他失去了最好的上位机会,绝对不会饶过自己。他周凤青拼尽一切走到今天,不是为了给人当奴才,做永和帝的奴才和做端王的奴才有什么区别吗?性命始终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永和帝吃了那种慢性毒药,别妄想能活多久。但,不管能活多久,在自己羽翼不够丰满之前,他还得撑着这口气儿,不能死。周二郎伸出手来,华美的手指白皙无瑕,不染尘埃,他的手轻轻落在小太监的脸上,盖上对方因难以置信而睁大的双眼,那里面似乎还盛放着惊恐和绝望。“大人?”胡安在车帘外轻声询问。周二郎淡声道:“你进来吧。”胡安挑开车帘,看到车内情形,怔了怔,脸上并无惊恐,只是道:“大人,这种事儿让小的来就好,何必弄脏了您的手。”“有区别吗?”周二郎反问。胡安挠了挠头,好像没啥区别,反正这小太监都是要死,换个手而已。周二郎:“借你的手()一用。”胡安:???周二郎:“写一封血书,难不成还要放我自己的血不成?”胡安低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尸体,心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想放多少血就放多少血。周二郎道:“死都死了,何必欺人太甚。”胡安点头,“大人慈悲。”周二郎忍不住长指遮眉,忽然又想到这手刚刚摸过死尸,又厌恶地拿了帕子使劲儿的擦手擦脸。胡安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凛凛,一看就是利刃。他二话不说很干脆地在食指上一滑,鲜血立即涌了出来。周二郎皱了皱眉,“就写几个字,你弄这么多血出来干嘛。”胡安:“……”周二郎在小太监身上扯下一块布,让胡安写了“太子逼宫”四个大字。“把这块布尽快送到徐庚手上,能做到吗?”胡安点点头,“大人放心。”周二郎:“去吧。”胡安:“那这尸体?”周二郎:“回来再处理。”胡安迅速脱了小太监身上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转身离去。待胡安出去后,周二郎脸上佯装的淡定从容一点点龟裂,颓然地头颈后仰。他杀人了?他竟然杀人了!他真的把人给杀了。恶心,难受。他的手不干净了。他想洗澡,沐浴,更衣!焚香。不一样的,他应该让胡安下手。他的手应该是干净的。周二郎拿帕子一遍遍地擦拭着每一个根手指。嘴里默念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是不得已的。有朝一日,他能执掌天下,必回给万民一个太平盛世。一滴眼泪从周二郎的眼角滑落。他是读书人啊,他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他是干净的。他这双手是读书,下棋,抚琴,绘画的手。他在钰哥儿面前永远是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