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五年三月,早春,亦是个哀春。
南边各地天灾泛滥,西北匈奴频频挑衅,中原地区爆发起义,内忧外患,民怨四起。
京城里更有流言,说是龙椅上那位当年弑兄夺嫡,得位不正,才惹得上苍震怒,降下天谴。
乾清宫内,泰宁帝将手中奏章狠狠摔回案上。
玉盏打翻,“砰”一声碎了满地。
身侧服侍的御前太监吓得立马跪下。
上苍震没震怒他一个阉人无从知晓,但陛下此刻一定是怒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大太监顿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也不知这脑袋还能再挂几时,心里早将那群倒霉文官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殿内一片死寂。
就在阉人想为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说几句好话时,却听那位从血海里爬出来的皇帝道:“传朕旨意,生民劳苦,特令刑部大赦天下。”
奇了,这般大不敬的话传到耳边,皇帝不杀人,反倒要放人。
“是,是。”大太监忙不迭应着,抬袖抹去一脑门的汗,声音尖哑,还不忘奉承,“陛下仁德,百姓必当赞颂。”
“对了。”
太监方要起身去办事,听了这两字,膝盖一软又迅速跪回去,恭敬等旨。
“朕记得祝氏孤女是流放去了陵江,命人接她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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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娘子,还请在此等候。”
太监脸上堆着和气的笑,止步在文华殿外,眯起的小眼又将面前的姑娘打量了一遍。
未施粉黛,眉眼如画。
这等容貌,便是在宫里也不常见。
祝常青颔首福身,轻声道:“有劳公公。”
她仍是罪臣之女,不得穿华服,只着一件朴素布衣,然礼仪端庄,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族气派。
眼见太监迈着小步进了殿,祝常青的神色沉下来。
五年前,泰宁帝登基,父亲获罪斩首,家中女眷被判处流放,戴着镣铐锒铛南下,终身不得入京。
成王败寇的悲剧尚且历历在目,如今她却被帝王匆忙召回,就连宫里惯会见风使舵的宦官都对她笑脸相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若有所思地抬眸,面前的文华殿一片灯火通明。
里头正在举办宫宴。
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齐聚一堂,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太监低头含胸地从中间走过,行至殿上主座的泰宁帝身侧,贴耳密语了什么。
帝王点头。
随即就见那太监直起腰背,高声道:
“祝氏嫡女,祝常青觐见!”
这个久违的名字如同一个惊雷,“轰”一声巨响过后。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官员都呆若木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更有甚者震惊得连酒杯都握不稳,将杯中清酒全撒在了衣襟上。
满殿的目光齐齐朝宫门处看去。
只见一颀身玉立的女子款款走入,低眉顺眼的神情反倒让人觉得她宠辱不惊。
春寒料峭,祝常青在殿外等了许久,身上沾染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