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再加一个绿袍小官,怎么看都不像能在这个时辰蒙混过关,闯进皇宫。
还没等祝常青想好要怎么辩解,墙根的阴影里就碎步走出来个中年太监。
他似乎等候已久,眼神在祝常青手中的灯笼上黏了一瞬,立马巴结地笑起来,主动接过那物件,恭敬地替二人引路掌灯:“两位贵人随奴才来就好。”
祝常青与张立瑞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依言跟着,竟光明正大地过了宫门。
距离太和殿数十步远的亭台里三三两两的有几个人影,是早来的一些大臣。
而祝常青二人则等在又数十步开外的廊下。
宫里四处都有灯火,他们的提灯便被那太监带着悄然退下了。
祝常青此刻瞌睡虫上脑,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心中无不佩服这些日日都要上朝的官员。
身侧正好有根柱子,她借力将肩膀靠在上面,打算就这么眯一会儿,余光却瞥到一旁的张立瑞。
他紧绷到像株随时都会断裂的竹子。
祝常青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道:“待会上了殿,你不要说话,此事由我来说。”
“为何?”张立瑞垂在身子两侧的拳头握紧,不解,“在下是刑部的主事,也是此案的主审。”
“若你还想有命接着审这案子,就得听我的。”祝常青实在精力不济,不想与他多解释,缓缓闭上眼,彻底神游天外了。
等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大亮。
祝常青不知自己这样站着睡了多久,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个透,背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冯将军仍未归?”她的嗓子干得不像话。
“还未。”张立瑞听到动静侧目看去,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祝娘子,你身子可有不适?”
背上的冷汗越冒越多,祝常青支撑不住地扶着柱子坐下,缓了缓神,虚弱地摇头:“许久不见日光罢了。”
“这怎么行,我这就叫人……”
他的话被一队浩浩荡荡朝太和殿走去的人打断。
十余个内侍前呼后拥着,腰腹几乎要贴到地上去,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了贵人不快。
而处在这队列最前方的,一位是身着绯袍,意气风发的李凭栏。
另一位,便是那威震天下的开国将军,冯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直白的目光,隔着十余尺的冯直竟毫无预料地往游廊的方向偏过头来。
就在二人的视线即将撞上之际,李凭栏无端快行了两步,生生将他们的目光阻隔。
祝常青再回过神来,太和殿外就只剩四散的内侍了。
这是她第一回见冯直,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杀戮之气,无需对视,只远远地瞻望他一眼,就无法不被震慑。
她心中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一种要让她发呕的恐惧。
几柱香之后,等这位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受完天子恩赐,春风得意之后,她就要做那把挥向他儿子的刀剑了。
冯直会怎么做?
恨不得徒手将她折断吧?
祝常青脸上连半点血色都看不出了。
张立瑞觉得她不对劲,正要喊住一个小太监,却听那姑娘咬着牙颤声道:“我没事。陛下应该很快就要传见了。”
祝常青一手死死攀着柱子,费力站了起来。
不出她所料,等殿内传出好几次声如洪钟的“陛下万岁”之后,就有一太监来引他们觐见。
祝常青抽开脖前的系绳,大氅顺势而落,露出她一身的绯裙。
这是她第二次入太和殿。
头一回还在论功行赏,一转眼,就要为陛下死不足惜了。
她踏进殿内的一刻,恰有徐风穿堂,替她抖开肩上青丝和绯衣裙角。
满堂齐齐朝她注目,就连最前头的冯直也迟缓地侧了点身子,投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