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彦回到营帐中去。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容不得一点肮脏,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去掸军装大衣上的浮沙,却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杨世彦下山前还看了一眼战局,不出意外的话又是一场大胜。章司令没派人找他,那便让他偷闲一阵子,洗洗满身的尘灰。杨世彦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人打水送来,把身上沾满血迹和灰尘的衣服换下来,一丝不苟的整齐叠放在衣篓中,又去拆身上的纱布。纱布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杨世彦毫不犹豫的使劲扯开,伤口撕裂的疼,他却连眉都眉皱一下,鲜血涌了出来,一滴滴连成长长的血痕,顺着腰线滑落。杨世彦用冷水冲去了浑身尘灰,沁凉的水珠划过伤口,晶莹中染上了丝丝殷红,身上一下子清爽起来,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杨世彦取了酒精,想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处理身上的伤口,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不感染发炎就行,其他都不重要。今日,军医营中事情不多,现有的人手完全忙得过来,傅晚晴便兴高采烈回来找杨世彦,还没进门就从窗户看到了这一幕。“杨世彦!”傅晚晴冲进门,夺走杨世彦手中的瓶子:“你怎么想的拿酒精冲伤口,会留疤的你知不知道?”杨世彦迅速从衣架上扯了件大衣,遮住伤口。“又怎么了?”傅晚晴气呼呼的撩开杨世彦的大衣,旧伤恢复的很差,但没有新伤,她居然松了口气。“酒精对伤口愈合一点好处都没有,更何况留疤也不好看……”傅晚晴喋喋不休的念叨,既然说一遍杨世彦听不进去,那她就说十遍百遍。“没有下次了。”杨世彦轻声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傅晚晴熟练的帮杨世彦处理好伤口,不禁皱眉问。“荀司令下令要杀我,被我跑掉了。”杨世彦言简意赅的几个字,轻描淡写的描绘凶险无比的场面。“他们怎么摸到山上的?哨兵都干什么吃的?”傅晚晴不禁怒火中烧,这么大的失误几乎能要了杨世彦的命。“是我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别人。”杨世彦轻声道。傅晚晴沉默不语的收拾着药箱。“我去给父亲打个电话。”杨世彦缓缓起身。“为什么?”傅晚晴感觉定不是什么好事,看杨世彦脸色沉郁,她好像猜到了:“飞机出事了?”杨世彦有些痛苦的点了点头。“简直无耻至极!”傅晚晴被气到语无伦次:“我们顶在前面打仗,他们还在背后放冷炮。”杨世彦拿起电话,拨号时却有些犹豫。“我来打这个电话,你爹又不会骂我。”傅晚晴抢过杨世彦手里的电话,拨通了镇北军司令部的电话。“小婶婶?”电话另一边传来杨铭煜惊讶的声音。傅晚晴一下子愣住,不知所措,飞行大队是杨铭煜的心血,她不知道如何把这个噩耗告诉杨铭煜。“我来。”杨世彦去接电话,傅晚晴却不放手。“今日飞来的侦察机被打落了。”傅晚晴把实情告诉杨铭煜。“你说什么?”杨铭煜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傅晚晴又重复了一遍,只听“砰”的一声,对面重重摔了电话,然后隐隐听到杨铭煜愤怒的声音,让飞行大队集合待命。“为什么会这样?”傅晚晴转头看向杨世彦。“是我弄巧成拙了。”杨世彦把下唇咬破,鲜血与他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凄艳如花:“铭煜说什么了?”“没听清。”傅晚晴摇了摇头:“但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时,处理北山乱局的士兵回来汇报。“没有活口,全都饮弹自尽了。”“无妨。”杨世彦早就料到了。杨世彦挥挥手让士兵出去,随后在傅晚晴探究的目光中,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到了傍晚,革命军送来了停战书,两军偃旗息鼓。章司令从战场上下来,面露愠色的推开杨世彦房间的门,引得杨世彦和傅晚晴放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他。“杨司令究竟想做什么?”章盛一上来就兴师问罪。章盛不是笨人,杨世彦的战术高明是高明,但总是有所隐瞒,导致奉军永远无法一招制敌,让敌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章盛不想这个仗无休无止的打下去,劳民伤财,东北的李省长因为征饷一事和张大帅吵了好几次了,粮饷是个大问题。“章司令为何这么问?”杨世彦波澜不惊的反问。傅晚晴微微眯眼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没有说话,章盛是个文明人,杨世彦应该能应付的来。“杨世彦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以为你有萧奉义撑腰我就不敢动你。”章盛被杨世彦漫不经心的态度激起了火气。“我说过,我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建议,章司令采纳了我的建议,如今却来指摘我的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吧。”杨世彦语气很淡。“好,那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如实上报给张大帅了,你可以提前想想该如何解释。”章盛的火气还没平复下来,冷声威胁。杨世彦是最不怕威胁的人,他面沉如水,谁也无法揣测他的心思。“不管您是如实上报,还是添油加醋,亦或是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我都不会在意。”杨世彦镇定自若:“在我领兵的时日里,政府未失一城,士兵未经一败,张大帅有什么理由治我的罪?”“你……”章盛一时语塞:“信不信我把你绑了交给荀元和。”“好。”杨世彦认真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想威胁人。“我劝您过一会儿再动手,您先看看直隶军是什么下场。”傅晚晴恰到好处的开口,接上杨世彦不好继续往下说的话。傅晚晴一双桃花眼闪着光,明艳漂亮,嘴上说的话却毫无温度。章盛不由感觉脊背有些发凉。:()满城风雨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