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伸手去触摸那片记忆,身后藏在浓雾中的怪人们纷纷要对他伸出双手——
那些怪人没有面孔,只有一双又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宛若血红色的藤蔓,它们破开浓雾,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谢纾袭来,像是恨不得将这只迷途的小兽捉住,与他们一起沦陷在浓雾中,化作怪物。
“谢纾。”
“谢纾。”
“谢纾谢纾谢纾谢纾谢纾——”
“谢纾!!!”
像是有人在耳边鸣锣,谢纾捂住了嘴,胃里翻山倒海,不断有恶心的感觉袭击着他。他摇摇晃晃地不停地跑,跑到小腿酸胀,眼前一会黑一会白。
好累好累,怎么还没跑到终点。
他有些委屈,有点害怕,可是没有人会救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只记得自己曾经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能向他伸出手,因此只能跌跌撞撞地跑,撞碎一个又一个迷雾。
他不停地试图躲避那些伸过来的手,细白的脖颈上冷汗涔涔,剧烈地喘着气,瘦弱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可是他大病未愈,虚弱得头重脚轻,最后还是被一只只手抓住。
先是纤细伶仃的脚踝,接着是胡乱挥舞的手腕,然后是弯起惊心动魄弧线的细腰,他张开嘴,想要放声求救,可是下一瞬就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身后粘稠得淹没人的浓雾中带。
他如陷沼泽之地,惊恐地睁大双眼,胸膛里的心脏恐慌地跳动着,他胃部痉挛,像是被毒蛇缓慢地缠绕绞紧,眼角微微泛着红,生理性泪水浮现。
好害怕。
好害怕。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有没有人来陪陪我。
我不想一个人。
我——
他的声音被浓雾淹没,他如坠深海,千斤重的海水压在他身上,他快被压碎了。
他最后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微微地颤抖着,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又像是一只引颈受戮的鹿。
是这样的,他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好多年,他似乎都是这样一个人走过。
身前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身后则是不断坍塌的路,他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无依无靠,风刮着他,他只觉得不胜寒冷。
他挣扎的力气慢慢弱下。
……算了。
他无声地想,几乎是要放弃。
……算了吧。
可是,
“谢纾。”
他好像又听见了谁的声音。
“是是。”
有人在喊他,与那些浓雾中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清冽,像是雨滴从乌青黛瓦上缓慢坠落,清脆地落在江南的青石砖上。
昏暗中,谢纾猛地睁开了双眼。
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推开木窗,把皎洁的月光吹进房间,白纱轻扬,留下一小块浮动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