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将房顶砸穿一个洞。
在看见这个洞的一瞬间,他猛地头皮发麻,背脊生凉,感觉自己仿佛被从黑水中探出头的水鬼,被他如海藻般的头发缠住窒息,抓住他脚踝往下使命地拖。
那明明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他这辈子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修为高强之人,芝兰玉树,明月入怀。
他的剑在他手中发出剧烈的嗡鸣声,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他的道心不静。
他看见少年的过去在他面前一一展开,那些血与痛在他面前血淋淋地铺陈。
他鄙夷,质疑,不屑一顾,冷漠如冰。
浮生若梦……谢纾年纪尚小,怎么会有浮生若梦?他没有天赋,没有资格,没有履历,他凭什么会有这种秘境——
“……因为他只有一个不会死的命。”
似乎有人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沈乘舟,你看,你其实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谢纾今年本该才十八岁,不对,忘记了,他落水那一天,还恰好是他十九岁的生辰。”
“他那么小,能有浮生若梦的可能性只有一种,你其实从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不是么?”
沈乘舟瞳孔微微一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确实如此。他看到了,却不愿意深思细想。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在逃避。
没必要。
谢纾是他什么人?就算他没有背叛昆仑,可他凭什么又要对他强取豪夺?
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可是他却要用命威胁,要两人在一起,要两人成亲,甚至还勾引他——穿成那样,在他面前做出那种表情,又为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不是勾引他,又是什么?
下流,轻浮,不自重。
谢纾于沈乘舟而言,是黏在脚底甩不掉的污渍,是烂掉生蛆的橙子,是吸食他精气的恶鬼。
他避之不及,就如那日大婚,两个人一起踏过昆仑漫漫长阶,少年艳丽的脸被红盖头遮掩,被他抛在身后时,只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好像他们之间,他永远是嫌他是累赘,所以才总是大步流星地走那么快,那么前,不愿意往后回看一眼。
以至于他现在仔细想来,忽然惊觉,自己记忆中那双眼睛一直是朦胧模糊的,仿佛罩了一层纱。
他一直不愿意深思,一直不愿意细想,可是如今想来——他从来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像是害怕被里面过于浓烈,执着的感情惊扰。
月亮成了黑夜沉默的心脏,在他耳畔“咚,咚”地用力叩问着心扉,他睁着眼睛,听见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从昏夜一直响彻到昼日高升。
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