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谢纾过得精力憔悴,他死死地瞪着还在朝他假笑的宋白笙,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起码不用跟这个死变态共处一室。
宋白笙在少年转身的那一刻笑容就收敛起来,整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压抑着愤怒的身影。
他看着他渐渐走远。
后面谢纾依然在不断地杀人,他提着剑,一身红衣,遇匪杀匪,见鬼杀鬼,剑断了十几把,上面是流不尽的血。
可是杀的人不仅要凡人,也有罪恶多端的魔修。宋白笙并未一统魔教天下,因此也有不少散修的魔修为非作歹。
他只有一人,力有不逮,最开始又容易粗心大意,没有经验,所以死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破破烂烂的袋子——这具身体已经被利剑刺穿无数次了,他的头与脖颈像是藕断丝连的根,随时都能再被斩下。
若是轮回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他的脖颈恐怕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一开始疼得厉害,会偷偷缩在一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哭,他抱着小腿,整张脸埋在膝盖里蹭眼泪,想娘亲,想曾经的那个师兄,想他再也回不去的温暖的家。
后来那疼痛已经逐渐地习惯了——但他不是习惯疼痛,而是习惯忍耐,习惯在被人杀死后,在下一次的轮回中躲过那致命一剑。
而在他被散修魔教怪笑着拖在马车后折磨时,他也终于能拿起剑,往自己的脖颈上利落地划破。
一路走过来,他踏着尸山血雨,踩着自己一地的尸体,往前走。
那被岁月侵蚀的通天石碑上,疯狂的刻痕越来越多,他的修为也越来越高,一身武艺愈发炉火纯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洛水祭祀斩河神,舞宴一剑屠名贵,花开时节动京城。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他的皮肉被漫长的光阴拖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旁人眼里的三天,在他的概念中,说不定已经过去了一年。
可他的骨头还扎根在原地,扎根在那个有母亲在,有“他”在的第一次轮回中,他屡屡回望,终于有一天,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远。
远到物是人非,隔着弥天大雾,他已经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孔。
他回去过昆仑,可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驱逐流放了自己,于是真的成了个流浪儿。
人间不接纳他这个时间线不同的怪物,明明在旁人看来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却仿佛相隔百年。
从前的明月比今时圆,然而隔着百年的辛苦长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注】
死的感觉很孤独。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是宋白笙却能看到少年往日里如星辰耀眼的眸子渐渐被迷茫笼罩,死气沉沉,再也看不见一点光。
春天的小白杨曾经拥有过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如今却成了夏末开到尽头的荷叶,颓靡沉静,徒留残风晓月。
陪伴少年的只有孤独和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在梦中他被那些杀过的人蚕食,被他们捂住口鼻往深海中下坠。
或许是死太多次,秘境外,百姓们动摇起来·,忍不住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