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架偏小,缩起来时小小一只,远远望去,像是一只皱巴巴的小猫,乌发遮盖住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巴,和摁压着自己伤口的手。
可是那伤口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只能艰难地从乾坤袋中倒出丹药,然后干巴巴地噎进去,因为没有水,他还剧烈地呛咳起来,眼角瞬间红了,眼睛里浮现一点点被呛到的生理性泪水,是朦朦胧胧的一双黑眼睛,令人想起了雨后的青石砖。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安慰自己,抱住自己,拍拍自己:“不疼……不疼的……”
“是是很棒,是是很厉害,没事了,坏人杀死了。”
他失血过多,神志不清,说话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人在最疼痛的时候会无意识地胡言乱语,他像是个给自己奖励糖果的小孩,不断地安抚自己。
那少年年纪看起来太小,因此像幼猫一样低声呢喃时,忍不住让人的心脏有些疼痛,那些血沾染上他如新雪般的脸颊,他眼底下是一片乌青,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他身上,瘦得令人心惊。
看上去……有点可怜。
那些本来还在嘴硬怒骂的酒客们,看见他这模样,顿时哑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红衣少年蜷缩在一地的血泊中,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发丝湿哒哒地缱绻在他苍白的后颈,像是轻轻就能折断的一小截白玉枝。
或许他看起来实在太小,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又太过可怜,仿佛一只受伤了的脏兮兮的流浪小猫。有人忍不住喃喃道:
【倒也不必,说那么过分吧。】
【我没记错的话,血观音背叛昆仑的时候,才十六岁……】
【十六岁,这么小!】
【背叛昆仑——说到这个,你们听说了吗?昆仑那边好像疯了。】
【疯了?】
【好像都在疯狂找血观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有隐情?】
酒客与其余被卷进来的城民窃窃私语,他们脸上露出一瞬间的不确定与犹疑,似乎也有些判断不清。
可这声音只是刚响起,便立即有人不爽地大声囔囔起来:
【有什么隐情!我说,你们不会就心软了吧?!】
【别忘记了,就算他前面没做错过什么,子规城当年可是因为他流血漂橹!】
【那可是一千多人的性命!就这么活生生地折在血观音手下了!】
【……】
百姓们瞬间回过神来。
此话不错,无论血观音杀的山匪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屠城的事实板上钉钉,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那是一千多条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怎么能替那一千多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去原谅血观音?
【我的父母,都死在子规城。】
一个男人沉默地开口,他眼睛里隐约可见闪烁的泪光,他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我是去十里川进货……所以才躲过了这一遭。】
【可是等我回来,我只见断壁残垣,烽火连天,一地的鲜血,我家的房子被烧了,我只是出去了一趟,可回来,却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