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钦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茶。
整个台榭只听到一道清浅的水声,甄安阳手从扶手上移开,看向魏钦:“是我。”
魏钦看他一眼,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甄安阳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以前甄家的主事人是谁并不重要,从今天起是他,这就足够了。
魏钦将茶壶放到桌案上:“浦真。”
守在外面的浦真推门而入,将捧在手中的册子放到甄安阳手边,随后又悄声退了出去。
魏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让甄安阳打开册子看一看。
甄安阳垂眸望着册子,手指慢慢搭在册子的封皮上,暗暗地吐了一口气才掀开册子。
其中竟夹杂着一沓凭证,甄安阳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翻看,全是两淮盐商拖欠盐运司税款的欠条。
几乎从大到小,每一家盐号都有。
他已经明白魏钦把欠条拿给自己看的意图。
甄安阳放下欠条,做了心里准备,继续翻阅册子,无奈越看越心惊。
这是长淮盐号的账本,包过甄家每年的营收,税额,还有——
甄家所欠赋额。
每一项都罗列得十分清晰。
魏钦吹拂茶汤上的茶沫,淡声道:“京中来信,催解阁老回京,于冬至随圣驾太庙祭祀。”
冬月运河难行,那就意味着解阁老最晚立冬时就需启程回京,而距离立冬也不过仅剩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就是盐运司或者说是解阁老,朝廷留给两淮盐商补齐亏空税银的期限。
甄家需补齐六十四万两白银,甄安阳十分清楚就算对甄家而言,这也是一笔巨款,甄家无力承担。
“这个数目是多是少,你心中明了。”魏钦仿佛看透他的心思。
甄安阳心中咯噔一跳。
魏钦唇角微扬,但他黑沉的长眸中不含笑意,他呷了口清茶。
“放心,朝廷开恩,这一回只要补齐亏空。”
这谈何容易!
甄安阳拿着账册的手都有些颤抖。
往年朝廷也会派巡盐御史催收盐税,但无人响应,每一年各种原由搪塞过去。
御史每每只能无功而返。
魏钦上任后,头一件事便是查点库银,这下解阁老的用心人尽皆知。
甄家岂会不知,甄老爷和其余几家盐商们都商议好了,和从前一样应对,知道大家都如此,他们不信朝廷敢动他们。
他们在赌解道机还有没有他年轻时的魄力,甄安阳想他们可能输了。
解阁老虽已年迈,但魏钦出现了。
这一回甄家恐是真到了悬崖边上了。
没有比魏钦这个南直隶扬州人士更清楚地方盐商势力究竟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