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十六年,一时之间数不来具体次数的生死一线,每一次她都用坚强来伪装惧怕,用不屑来掩饰惧怕,却始终无法摈弃为人的本能,面对死亡的恐惧。
尽管明白自己是在梦里,甚至觉得“死”,未必是件坏事,晏倾君仍旧全身颤抖。
蓦地,迷糊的意识里,出现声戏谑的嘲笑:“真没用。”
对了,生死关头总会及时出现的晏卿,这个时候也出现了。晏倾君看到他滑腻的笑,看到他眼底的揶揄,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将死”,不知哪里来的闷气想要与他顶嘴,话还没出口,晏玺手里的蔷薇,突然间插
61、
入晏卿心口。
晏倾君心中猛然一空,惊醒过来。
睁眼那一刹那,晏倾君几乎以为她还是身处梦中,因为她见到刚刚才在梦里出现的滑腻微笑和揶揄眼神,晏卿的脸,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
紧接着她看到无数的火把,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在自己眼前闪亮,还听到若有似无的战鼓声,在空中消弭了尾音,甚至还有隐隐的血腥味儿飘溢在鼻尖。
“倾君,倾君!”
有人在喊她……
晏倾君闭了闭眼,摇了摇脑袋,再睁眼,待到眼睛能适应眼前的光线,她终于看见,举着那无数火把的,正是潮水般汹涌的人群。
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盔甲,银色的顿盘,暗红色的长矛……
是南临军。
她再看了看四周,商洛军紧紧地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小圈,而无数的南临军,正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围住。
最后看向刚刚唤她的声源,见到祁燕被人押住双手动弹不得,正仰首略有焦虑地看着自己。
晏倾君这才发现,自己是居高临下的。
双手十字展开被绳索绑住,背后是冰冷的木头,下面是四轮的刑车,而同在囚车上、站在她左右两侧的,一个是商阙,一个是同样身着将军盔甲的老者。
“秦公子……”商阙森森地盯着晏卿,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倒有几分阴寒,扬声道,“应该说‘久仰大名’,还是‘好久不见’呢?”
晏卿穿着主帅的金色盔甲,骑在黑色的战马上,离晏倾君有百来步远,一眼看去,英姿飒爽。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晏倾君,最后落在商阙身上,微微笑道:“将军若主动降服,可免去不必要的伤亡。”
两人皆是内力深厚,说出来的话音如洪钟,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商阙这一生,从来不知‘降’字如何写!”
商阙身上迸发的冷然之气使得晏倾君迷糊的意识清醒了一些,看这局势,商洛必败,自己被绑在这里,算是“人质”?
晏卿眸中寒光一闪,抬起手来便打算做出“进攻”的指令。
晏倾君身边的老将军面色一变,急急喊道:“秦驸马可看清楚了!如今绑在这刑架上的,可是你的未来妻子,南临的惠公主!”
晏倾君闻言,低低地笑了两声。
南临军众人同样是闷笑,晏卿答道:“众人皆知,惠公主两日前还亲临大营,亲慰将领,如今正在营中等着在下等大胜的好消息,不知前辈……这哪里来的惠公主?”
老将军自然是知道晏卿早有准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才说出那句话,毕竟,商阙既然留住这女子,一定还有其他用处。
果然,商阙紧接着道:“这女子到底是谁,秦公子心里明白。秦公子更要想清楚,可忍心眼睁睁看她在这战乱中香消玉殒?”
晏卿仍是微笑,缓缓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两位将军也在沙场征战多年……却未想到,竟然要以一介妇孺要挟在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哈哈……”商阙突然大笑,厉声道,“若要说为人所不齿之事,秦公子所做的,在下这辈子恐怕都比不上!”
晏卿笑容更甚,眸子里透出狡黠的光亮,看住商阙悠然道:“原来将军是有恨在心……将军选婿后回到商洛时那姑娘已然断气,在下听闻也甚为惋惜。只是鬼斧神医的话向来四分真,六分假,当初将军亲眼见到那姑娘自尽而亡,却还是执意听信他的话……发现那话有假,竟要怪到在□上不成?”
“若非你暗中指使……”
“因为忿忿不平而发兵讨伐南临,身为大将军,明知中计却默不吭声,执意进攻只为了报复在下……”晏卿眯着眼,别有意味地将商阙扫了一眼,轻笑道,“将军这可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此话一出,本就气弱的商洛军纷纷将惊诧的眼神投向商阙,他们向来对他惟命是从,几乎奉为战神……不想,竟为了一名女子使得他们身陷囹圄?
“妖言惑众!”商阙咬牙道,一手已经抽出自己的佩剑,逼在晏倾君脖间,扫了一眼所生不多的将士,看着晏卿沉声道,“让他们走!”
晏卿面色不变,眸子里噙着的微光闪了闪,随即笑容愈甚,像是等着看商阙要如何杀掉晏倾君一般。
商阙握紧了长剑,一寸寸逼近晏倾君的脖颈。鲜血开始染红晏倾君的衣襟,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般,一直垂着眼。
四月,正是南临多雨的日子。这夜乌云满布,无星无月,连一丝微风都没有,两军僵持的战场上是诡异的静谧,人人都在看着两名主将的对峙,无人敢多出半点声响。
“看来将军执着的毛病又犯了,执意认为这女子是在下挂心之人……”晏卿突然开口,打破了静谧,看向晏倾君道,低笑道,“未免日后惠公主多心,还请这位姑娘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