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必然是太子的,皇家血脉,当?十分宝贵,为何她不寻太子,请宫中太医诊脉,反要让他这个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六品小官暗中安排?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对他有什么别样的企图,那原因便只?有一个——
“难道太子不愿让娘子生下孩子?”
才?问出这话,他便觉懊悔。
太子连一个名分都不愿给她,又?如何会愿意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前?朝时,皇家子女,甚至天子,在民间流传的风流韵事不在少数,如今大周风气亦算开放,不至为男女之事计较太多。
只?是太子一直以来都是谦谦君子,行事极有分寸,从没闹出过什
么令人浮想联翩的旖旎传闻,便是从前?还?偶尔被人提上一句的皇子溶的生母一事,也在端午之后,随着?真相的揭晓而烟消云散,就连先前?传过的太子与皇子溶的乳母之间的私情,都被视作是郑家一党为了污蔑、诋毁太子而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
如今,若忽然冒出太子与乳母生下的孩子,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脸,让朝臣们,还?有天下百姓大呼荒唐?
“殿下是什么身份?真正的龙子凤孙,自轮不到我这样的卑微之人。”云英轻声道,“我将?此事告诉大人,是不想大人蒙在鼓里。这样的事,我本不该将?大人牵扯进来的,只?是实在不知还?有谁能求告。”
她深深凝视他的眼眸,身子微微前?倾,膝前?的裙摆几乎与他相触,随着?马车的摇晃,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双膝。
“大人可?是能信赖之人?”
傅彦泽感到自己?的眼前?仿佛被蒙了一层飘渺的云雾。
她怀着?别人的孩子,那个别人,是当?今的储君,也是他已追随的主君,却还?问他是否可?信赖之人。
多么荒唐!
可?他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声轻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事情已做了,他不是那等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的人,况且,若让太子知晓他私下与这个女人见面,还?带她前?来医馆,知晓了她已与太子珠胎暗结,会是什么下场?
她已经?将?他拖进来了啊。
“多谢。”
她微凉的手在他仍旧攥紧成拳的手背上轻轻覆了下,便立刻挪开。
傅彦泽紧压在掌心的指尖收得更紧,骨节已然泛白?。
“娘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云英低下头,在他面前?不再掩饰自己?的犹豫,一只?手隔着?衣衫慢慢覆在下腹处,轻轻摇头:“我……还?未想好。大人觉得,我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傅彦泽感到额角突突地跳动,不知自己?怎会和这个女人坐在自己?雇的马车中,与她讨论,该不该生下她腹中那个孩子。
他整个人仿佛正被一点?点?撕开,要撕裂成两半,一半冷冷地说着?荒唐,另一半则控制不住地对她感到心软。
“稚儿虽未成型,到底也是一条人命,我非草木,自有怜惜之意。”他的嗓音过敏的更加干涩,像久历干旱一般,“然而,我也明白?娘子的处境,若娘子另有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明明该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在他的口中,却语气平板,毫无波澜,仿佛口不对心,冷淡极了。
云英感到心中的彷徨稍轻。
她原本因自己?先前?不想留下孩子的念头而感到愧疚,到底是母亲,哪有亲手害死自己?孩子的道理?
傅彦泽的那句“明白?”,才?让她有一丝安慰。
是因为不得已-
萧元琮的马车没有进侯府,只?在藏在巷中的侧门?处停了停,便掉头朝天清观去?了。
“殿下何必亲自去?天清观?”王保策马跟在车旁,同车里的萧元琮说话,“吩咐老奴派人去?问一声便好了。”
太子今日似乎格外有兴致,在侯府扑了趟空,也不急躁,倒还?有闲心亲自去?一趟天清观,将?人接回来。
萧元琮淡淡道:“横竖今日无事,去?一趟无妨。”
他平日所受约束与掣肘太多,如今初掌大权,手上的权柄看似大增,朝中再无郑居濂这一党人,处处与他的主张相反,让他们推行的政见主张不断受阻。
便是不久的将?来即位成为真正的天子,在朝事上的地位,也大致如此了吧。
只?是,在政事之外,他所受的掣肘,并未减少,所得的自由,也并未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