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宵低头说了抱歉,冯程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他便绕开走了。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宁一宵忽然很想苏洄,想见他,想抱着他。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拼了命地努力也不一定能获得想要的结果。昨天晚上他不小心说了心底的愿望,其实和苏洄在一起的很多个瞬间,宁一宵都冒出过私奔的念头。他们之间差距太大,大得难以填平,如果填不平,好像就要把高高在上的苏洄拉下来,拉到和他一样的泥沼里,才能在一起。宁一宵不愿意那样做,他不想让苏洄吃一点点苦。他下意识给苏洄拨了电话,无人接听,这才想起苏洄的手机并没有带回来,于是打算先回去陪他,事后再想其他办法。回去的路上宁一宵心下一片惶然,坐在公交车里发呆,摇摇晃晃的路途中,没来由地,他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扎入其中。但这份痛苦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分钟。宁一宵攥着胸口的手缓缓松开,忽然发现,他棉衣外套内侧靠近胸口的口袋里似乎装着什么,硬的,方片形状。他拉开拉链,手伸进去,拿出一块没见过的佛牌。玻璃窗外暗淡的天光落在佛牌的金身,耀眼夺目。苏洄在医院里大闹了一场,像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样,歇斯底里。医院里精神科的医生和护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地板上的血,也吓了一跳。他们劝说很多,又说服苏洄的家人帮忙劝导,在苏洄情绪稍稍缓和之后,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医生绕到他背后,夺走他手上的水果刀,另一个男护士见状立刻上前,给被压在地上的苏洄打了一针镇定剂。在询问病人过往病史时,医生问:“病人之前躁狂发作也会有这样歇斯底里、自残或伤人的症状吗?”外婆摇头,泪流满面,“没有……小洄从来不会这样……”他们将苏洄转移到精神科的病房,又诊断出他营养不良,严重缺乏睡眠,于是开了营养针,为昏迷的他输液。苏洄第二天下午才清醒,外婆守在他病房里,歪靠着沙发睡着了,看上去很憔悴。苏洄心里有怨气,也有心疼,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孙子,也不是好的恋人,什么都不是。拔了手上的针,苏洄穿着病号服下了床,镇定药物对他的副作用很大,头晕目眩,走路没力气,只能扶着墙壁。他来到病房门口,发现门上了锁,自己根本出不去。苏洄想用力试试,结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听到声响,外婆猛地惊醒,看到摔倒地上的苏洄,吓得把他扶起来,“小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起来,外婆扶你上床。”苏洄摇了摇头,安静地跪在外婆跟前。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脖子上缠着纱布,看上去毫无生机。“外婆……”昨天吵了太久,苏洄的嗓子也哑了,说话也没力气,“你让我出去吧……”外婆实在是看不得他现在的样子,心急如焚,一说话就哭了,“小洄,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外婆怎么放心啊!”苏洄垂着眼,面色凄然,“我不闹了,我想见见外公,认错……我要去认错,你让我去吧……”外婆看着他,心中难过,却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找来护士,打开病房大门。苏洄也没有力气再闹一场了,他被外婆搀扶着,从自己的病房走到外公的病房,每一步路都很艰难。发了一次疯,苏洄才知道,原来发疯也没有用,什么都没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撼动他们的决定。昏迷了一夜的他,没有做任何梦,只是在清醒的瞬间想到了宁一宵的故乡,想起宁一宵在那间破败土房里,吃着元宵,靠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苏洄突然间什么都不指望了。他来到季泰履的病房,看到妈妈正给他倒水吃药,徐治也在一旁同他聊天,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这个家好像没有自己,或许反而更好。季亚楠是第一个发现苏洄过来的,她连忙放下水杯,跑来给苏洄开了门。“醒了?怎么就这样跑过来了?”她慌张地看向外婆,“医生看过没有?”苏洄没回答,走进病房里,来到季泰履面前。他看上去和昨天判若两人,很冷静,好像吊着最后一口气,整个人像一张薄薄旳纸。苏洄发现,季泰履原来这么老了,满脸都是褶皱和纹路,换上病号服,根本看不出他年轻时有多威风凛凛,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固执老头。“你还来干什么?”季泰履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嘴唇有些抖,“是不是要赔上我这一条老命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