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安静密闭的封印室内,除了头顶偶尔的电流滋啦声和流水声,就是范宁自己的皮鞋走下台阶的声音。向深处走了约摸十步后,范宁在第一条白色警戒线前面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左手边墙壁上的感叹号牌。「d级封印室:收容物质无活物特性可长期闲置正常研究节制使用低迷失及畸变危险经批准允许无知者(文职或警察)使用」黑色字体下面还有红色提示。「警告:时刻注意滞留时间,若认为自己遭遇除目标存取物外的异常现象,切勿观测,切勿处理,切勿思考。」「警告: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封印室内严禁入梦!」“卡哒。”范宁从警戒台柱上解开白色条带,一堵无形的灵性之墙随即消融。右边是一如既往的狭长走廊,房间大部分亮着刺眼的白光,少部分是其他的光线。他继续往台阶深处走去。「c级封印室:收容物质偶发活物特性在合适收容方式下可长期闲置谨慎研究节制使用中迷失及畸变危险禁止无知者使用」告示牌下方有同样的红字提示「警告:时刻注意滞留时间」。范宁解开蓝色的警戒条带,这一次他右转进入了走廊。在8号房间涂有白漆的合金门前,他顺时针摇转着塑胶柄,将一块观察用的玻璃区域露了出来。房间里面正中间竖着一块玻璃板,将其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玻璃板后方有一把墨绿色的雨伞,呈张开状,就像被人持着一样,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伞柄往下延伸出青色的、形状像肠子一样的东西,再被铁链绞住,拴进了地面的一个圆形黑色铁盘。范宁稍微看了两眼,有了个能将借口应付交差的大致印象后,摇转塑胶柄,关闭观察玻璃。随后他抓紧时间,快步折返。由于手机存放区域被转移,时间不再宽裕,但勉强能做到卡点出来。“嘿,嘿嘿,嘿嘿嘿”背后突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中性笑声,不知道是从走廊的哪个房间里飘出的。范宁遵循红色字体的警告,没有停留或回头,也没有过度思考,保持着均匀而快速的步伐继续向前,回到台阶。再次往下方深处走去。「b级封印室:收容物质存在活物特性收容维护方案一物一策非必要不研究非必要不使用高迷失及畸变危险严禁无知者接触」台阶前方已经快到底了,范宁在解开黄色条带,消除最结实的这堵灵性之墙后,皱眉思索一番。于是他贴身衬衫的腰腹部位置,飘出了一小块半透明的,粉红色的不明生物组织,正是据说可以缓解“池”相污染的“凝胶胎膜”。很难说范宁提前带上它的动机,是因为它“多多少少可以抵抗污染”,还是出于对秘史纠缠律的先验性理解——他接触过包括《绿色的夜晚》在内的另外六幅非凡画作,总觉得自己没准这次会受到《痛苦的房间》的影响。之前在进封印室之前,这件物品连同手机模型,备好的漂流瓶标签纸一起,被他控制着在衣襟内部分散着漂浮游走。值班人员虽然严格按照规定检查了一遍全身,用以在上司面前表示自己恪尽职守,但他主要是通过拍打的方式看看范宁身上有没有什么鼓起的物件,这些东西体积小,能四处躲藏,又有自己的灵觉掩盖,很难被发现。进入不是重点,真正意义上的严格,在于等下从封印室出来的时候。所以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情况,倒真的派上用场了?范宁遵循使用方法,将“凝胶胎膜”缠在了左手手腕上。正常冰凉似胶的触感,虽然这块组织物不大,相比手腕的粗细也有赘余,范宁在前面打了个结,勉强保证不从手上滑落。右转,进入最深的b级封印室走廊。可能是因为“一物一策”的收容方式,这里的走廊房门分布不均匀,少数房间只占了区区几个平方,更多的房间则面积堪比大型会议室,里面采取了极其复杂的收容方式。所以号牌和号牌之间的平均距离拉得很长,也不是每每两扇门都互相对在一起,有很多是错开的。范宁并未放慢脚步,直奔12号房间。“冬!冬冬冬冬!”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范宁吓了一跳,4号房间里面似乎关了一个大型生物,正在焦躁不安地锤门。他目不斜视地从这扇摇晃的钢铁大门旁边掠过。“吱呀”一声,7号门的房间竟然自己打开了,而且里面没有开灯,和走廊上刺眼的亮光相比,漆黑得像一个未知空间的入口一样。什么情况?第一次,范宁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门没锁好?不会是什么工作失误吧?就这一条路,必须得从这个黑乎乎的门口路过,范宁忍不住想先看一下门旁墙壁上标识牌,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收容物质。,!不过他想到对于非目标存取物“不要观察和思考”的提醒,于是硬着头皮,贴着墙壁另一侧走了过去。在此期间,斜对面8号门的门缝下面开始渗出黑色的大滩刺鼻液体,皮鞋一路踩出了啪嗒啪嗒的水声。妈的,这个鬼地方。当范宁走到12号门附近的时候,冷汗已经浸透衬衫背心。这里的门旁标识牌似乎是新挂上去的。其它的标识牌范宁虽然没仔细阅读,但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而这里则非常简单:只填了“手电筒”名称、事件简述、转入时间、调级理由依然是“鲁道夫·何蒙要求”,其余栏位则是“无”。“这到底是受到了额外关注,还是没有”范宁无奈一笑,用以缓解自己的心情。再次向前一步,来到正门口,在走廊后方焦躁不安的“冬冬冬”锤门声中,他开始旋动操控观察玻璃的塑料把手。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简单的置物台,以及上面的黑色手提铁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复杂的装置。应该说关注程度肯定上升了,但和这些真正的b级收容非凡物质,完全不是一回事。范宁如此想着,将房门安全锁的操纵杆掰向解锁状态档位,然后侧下身子,准备横向推开。突然,他感到精神一阵恍忽,随即自己舌头上和鼻孔内生出了奇怪的滑腻感,仿佛有一层黏膜状的分泌物覆盖在了上面。灵性状态瞬间传递出了危险的信号,他停止手中的推门动作,站直身体,正在此时,左手手腕上又传来了紧绷的觉感。范宁抬起手臂,低头一看,童孔骤然收缩。只见原本绑得松松垮垮的“凝胶胎膜”,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自我拉扯了起来,原本澹粉色的半透明质地,变得更加透明,近乎于无色。而胎膜上面原本那个“re、fa”的d小三和弦音符印记,在紧绷的状态下,上方又额外多出了一个“升do”的音符。这一下,小三和弦变成了小大七和弦,由于上方多出的增三和弦音程关系,原本协和的音响效果,变成了极为暴力粗糙,又带着紧张和诡异的存在。范宁虽然对这个印记疑惑不解,但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因为随着“凝胶胎膜”异变的发生,无论是精神的恍忽,还是口腔和鼻腔内的怪异滑腻感,都暂时消失了。看来它的确有缓解某种污染的作用,只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被一系列异变耽误了十几秒后,范宁再次抬手。封印室这种鬼地方神秘因素虬结太多,什么都别想,赶紧取完手机走人。“这房间里的灯怎么灭了?”范宁的手再次停住。因为他突然发现,从门上的观察玻璃看去,后方变成了漆黑一片。今天进来后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范宁把心一横,准备直接进门开灯——这时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我怎么站的是对面11号房间的门口!?”冷飕飕的凉意顷刻间遍布范宁全身,他终于看到了旁边那标识牌上密密麻麻的字体。「物质名称:《痛苦的房间》」「外在形态:一幅油画,观测者认为其内容是关于产房与产床的室内写生。」「来历朔源:绘制诞生,创作者已死于旅店客房,全身溶解于浴缸,仅剩头颅漂于浆液…多次流转后收缴于梅克伦自由博物馆拍卖会,持有人为愉悦倾听会触禁者,已枪决…」「危险特性:存在“池”相神秘主义倾向,具备活的特性…中迷失风险,高畸变风险…被人欣赏后侵染梦境,并从其躯体中诞出…存在让人不自知观察其内容的可能性…」「收容方式:黑色幕布覆盖后钉于墙壁,布置多层深色玻璃隔断空间,质地以尽可能深但不影响观察其状态为上房间开灯,便于定期向内观察,发现画作突破隔层后,在外迭代新的隔层,维持隔层数量不低于四层」刚刚差点进到这个房间里去了!范宁心中一阵后怕。“黑幕覆盖,多层隔断”他忍不住思考起来,“那理论上来说还是挺保险的房间开灯便于观察?我刚刚最开始的确没觉得前面有黑暗的房间,可为什么灯突然灭了”事实证明“切勿思考”的警告是对的,范宁思维刚一发散,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些让自己理智受损的可能性:难道说短短的时间,它自己飘到了观察玻璃的后方?眼里的漆黑一片并不是因为里边房间没开灯,而是,覆盖它的黑幕贴到了玻璃上?范宁头皮一麻,赶紧让自己停止思考。他转过身,12号房间就在自己对面,他迅速推门走了进去,再反手关上。为防止意外情况,封印室的房间是不能从里面上锁的,只有缓冲室可以,但这么厚一扇铁门关闭后,人也终于有了点安全感。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范宁没敢再多喘两口气耽误时间,他迅速将写有“希兰·科纳尔”姓名的标签纸套在了漂流瓶口的木塞上。然后打开置物架上的手提箱,一把抓出里面的黑色手机,再将手机模型放了进去。感受到手中冰冷又久违的熟悉感,想到在穿越大半年后,自己的随身物品终于又回来了,范宁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被特巡厅关注是注定的,既然要做这件事,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包括等下“咖啡杯”没有带出也是个小问题。但范宁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还是尽最大程度的做了隐蔽处理。第一次提需求支付定金,第二次支付尾款取货,他雇的都是街边闲散人员,自己的相貌还是瓦修斯,名字又填的是“道尔顿”。更何况一个没电的手机,和一个手机模型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就算被发现,这一系列措施总是能让时间更晚点,调查难度更高点。范宁有些不舍地将这件穿越见证物暂时塞进了漂流瓶,然后准备出门。这时他透过自己房门的观察玻璃,看到了对面房门的观察玻璃。“怎么回事,对面的房间灯又亮了?”范宁愣了一下。看来自己刚刚真的是过度思考了,没准还真是对面的电路出了点小问题。他推开房门,迈出步子。这一迈,他手上吓得一哆嗦,装着手机的漂流瓶差点滑落出手。离对面11号房门稍远几步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矩形物体!那幅《痛苦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在了走廊外面!他整个人倏然缩回了12号房间。要想折返回到最初的台阶,就得从《痛苦的房间》边上走过。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场面僵持住了半分钟后,范宁提着嗓子眼走了出去。他只得在《痛苦的房间》“眼皮子底下”转身,先把12号房门关好,将观察玻璃复原,然后,故作镇定地中速从它旁边走过。在那短短的几秒,范宁一会觉得背后有什么视觉器官在看自己,一会觉得那黑色幕布马上就会骤然揭开,一会又觉得这幅画的内容好像不是产房和产床了,而是多出了什么别的东西手腕上的“凝胶胎膜”勒得生疼,他也不敢回头,好在背后的《痛苦的房间》似乎再没闹出什么动静了,当他离开走廊,回到又深又长的台阶时,手腕上绷紧的力度终于缓慢消失。范宁松了口气,快步登上台阶,依次复原警戒条带。每一层封印室尽头都有一个销毁室,范宁自然不会去刚刚的b级封印室尽头,他选择回到最上面那层放寻常怪异物品的走廊。销毁室的白色灯光刺眼,瓷砖污迹斑斑,操作台或地面上有一系列用来执行焚化、破碎、溶解等操作的装置,角落则是一个污水倾倒池。从外观上来看,它有点接近于一个“放大版的蹲厕”。范宁将漂流瓶对准那个大尺寸“厕所口”的上方时,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谁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拿手机冲厕所吗?但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没有选择余地了,他松手,在一阵水花声中,拧动了旁边的冲洗控制杆。既然本杰明可以把漂流瓶放在河中,然后漂到波埃修斯大酒店半空花园的水池里,也许这真是一件可以不顾逻辑,强行联接因果关系的礼器吧。若是如此的话,自己是把它往河里扔,还是从下水道一路往下冲走,似乎是一个意思。办完了该办的要事,也远离了下方种种怪异事物的范宁,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将“凝胶胎膜”藏好后一路折返,回到入口处的旋启式防爆门。铸铁大门徐徐打开。范宁发现眼前站了一位戴浅顶软呢帽,金发碧眼加鹰钩鼻的绅士。此人正是特巡厅乌夫兰塞尔分部的负责人萨尔曼。“瓦修斯,你看一把雨伞怎么滞留了21分钟?”他皱眉问道。:()旧日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