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他们的原话是‘邀’,不是‘要’?”范宁闻言却是呵呵笑了一声,仿佛实证了一件早已预料的事情。“用语确实是‘邀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抖动纸张的声音,希兰的声音仍透着浓浓担忧,“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重复功,我接了电话,接听的途中,电报机又同步吐出文件”“为了正式,为了留痕。”“正式?留痕?”希兰做了这么久的特纳艺术厅掌舵人,也懂这些行政事务的基本门道,书面行文的确是个更严肃正式的途径,可是以特巡厅的行事惯例、以这群人的潜在目的来说,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不正式,会怎样?”她不禁问道。“会过错在先,无人理会。”范宁语气淡然。没人可以随意对一位“新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没人愿意承受前者所带来的、来自艺术界和更广泛民众的骂名与怒火。范宁会无视这则消息。他们的下一步计划自此陷入被动。但若是当局的名义、行政的名义、书面正式的恭敬的邀请?邀请的对象并非“大师范宁”,而是“特纳艺术厅的第一负责人范宁”?草率处置,所带来的过错和压力,就全部转移到范宁身上了。嗯,现在接替了曾经何蒙和冈的位置,主导监视调查自己的巡视长,应该是那个拉絮斯吧,他是主手,欧文副手归来之后,数次不经见面的接触,此人似乎颇有一些头脑和风格啊“好了,希兰,不用紧张。”电话两头均沉默数秒后,范宁温言笑道,“辛苦你继续准备谈话名单和行程排期,我的秘书小姐。”他挂断了电话。推门,关门,沿着走廊另一侧的旋梯,近路走出行宫。外面的天色刚刚入夜,晚霞的最后一抹粉红被侵蚀消隐。宽而高大的前坪台阶下方,范宁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台停靠着的小型厢式汽车。一辆未开顶灯的警车。在被车流、灯火、煤烟和飞空艇构成的钢铁城市背景之中,它显得很静态。范宁一言不发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而驾驶位上的司机也同样一言不发地点燃了发动机。轿车在冷泉行宫大门调头,穿过一段曲折的小巷后,很快驶离了议会大街,进入与之平行的帕斯比耶光荣大桥。特巡厅圣塔兰堡总署,帕斯比耶北街1050号。半个小时后,范宁再一次进入了这方悬挂警安署标志的庭院。夜色中,两栋黑灰的双子大楼高高耸立。想起来三年前,自己还是以“瓦修斯”的身份混入这里,又莫名其妙地被何蒙带入了楼中的联梦会议区域。无人招呼,无人交流,空气如流尽的沙漏般寂静。仅有范宁和前方这位带路工作人员的皮鞋点地声。以及自己跨进大楼时,看守警察齐刷刷的敬礼所带来的些微杂音。碳化灯的冷峻白光直射走廊,范宁面无表情地穿过一道道看守严密的铁闸防护栏,就像在配合饰演一则默剧。领路人员帮忙按下了蒸汽升降梯的顶层按钮,随即一个跨步,离开梯厢,把范宁一个人留在了里面。“昂!!!”设备发出高亢的鸣响。梯门关闭,直到一分钟后再度开启。凉爽而湿润的夜风拂面而来,其中略微夹杂着一丝硫化物的刺鼻烟味。一个顶楼的露天平台,外侧是圣塔兰堡一览无余的万家灯火,前方则是一个玻璃房间。里面有繁茂的盆栽绿植、红木长桌、硬皮沙发、数个留声机与书柜,以及一个与外界联通的饮水台。风格倒是有些居家。为首的巡视长拉絮斯,为次的巡视长欧文,以及充当助理角色的高级调查员萨尔曼——乌夫兰赛尔驻地还未“升级配置”前的原负责人——三人已经坐在对面桌前。“范宁大师,你来了。”“我听说今晚你被国王授予蓟花勋章,成为帝国名至实归的功勋艺术家,必须祝贺。”两位巡视长率先打起招呼。“你们这一次在时间的选择上还是有所改进的,不像上次在夜里凌晨四点多来电,差点把人吓出心脏疾病。”范宁非常自来熟地走到饮水台前,给自己接了一杯凉白开,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三人对面的沙发上。“各位,这里没有环绕的闪光灯,公布今天的谈话主题吧,我的晚餐没有吃饱,一会可能还得去加餐。”“我们没有固定的主题,事实上,今晚这一场谈话具备较为丰富的可能性。”拉絮斯枯槁消瘦的面部肌肉动了起来,他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高级调查员萨尔曼,“不过,首先可以请范宁大师过目一份文件。”什么东西?范宁冷眼看着萨尔曼将一份文件掉转个边,连同钢笔一起朝自己推了过来。“两年前‘复活首演日’范宁指挥辞职事件暨长生密教‘裂分之蛹’实体孽生事件的详尽调查报告的送审稿。”萨尔曼解释道。“64页。”范宁的手指提起文件一小角,快速地翻动出残影。“确实是‘详尽’的调查报告看起来费了心思,加班加得不少,所以,这是干什么?找我签字发文吗?我的人事关系不在特巡厅啊”拉絮斯徐徐开口道:“这份送审稿历经多次修改和打回,最后一版定稿时间停留在了新历914年9月25日,由于间隔较长,对事实经过的还原、分析和定性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笔现在在你手旁,你可以自己按照实际情况,在上面进行一些删改。”“我可以理解成一种磋商?”范宁淡淡笑了,“这不是你们的风格,当然,也不属于我的阅读兴趣范围。”“时间久了,没错,确实时间久了,所以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我懒得看了,还有需要发出去的话,就尽快发出去吧。”“建议换个更有趣、更有实质意义的话题,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今天的谈话‘具备较为丰富的可能性’的话。”:()旧日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