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做什么,母后该问我已经做了什么。”薛昭重新坐回位子上,桌面狼藉,金碟玉盏碎的碎破的破,佳肴琼浆乱成一片,薛昭找到一壶还算干净的酒水,执壶仰饮,“灵前敲定世子,得公主在场才行,可是公主如今何在呢?”
冯献棠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她眯眼看着薛昭:“你,与公主合谋了什么?”
“不是合谋,我替公主驸马扫除烦恼,他们给我一些赏赐。这才是为臣侍君的本分。我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母后你仿佛没有这个自觉。既然想借助公主的权势,就得果真把他当成君主对待,而不是用所谓的血缘情分来索取好处。你僭越了,母后,他们跟你没那么亲。我倒是想和你亲近,但你又不愿意和我同心。你不能怪我,母后,是你奢望太多了。”
听着薛昭的话,冯献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一步踏空跌落悬崖。
如梦初醒,功亏一篑,一切成空。
她手脚都软了,挣扎半晌也没能起身,最后只能膝行上前抱住薛昭的腿:“昭儿,你不能这样对母后,不能……母后错了,母后不该连你也算计在内,我只是太怕了,怕一切我不能掌控的东西,若是你像晖儿这般年纪,我一定会选你,一定!”
一壶酒都倒尽了,少半喝了下去,多半打湿了脸面,淌进华服之中,把心脏都凉透,就如很多个薛昭藏在被窝里哭湿衣裳的夜晚一样。
薛昭抬起了冯献棠的下颌,看着梨花带雨的母亲,即使迟暮之年,依然称得上是绝世美人:“母后是在怪我生得太早了?可我记得,父王在时,母后无数次感慨,有了我,你才真正有了活路,我是你唯一的指望,让我要多思多谋。如今我不是唯一了,母后怪我城府太深让你忌惮。哪一句才是真的?我到底该不该做母后的儿子,母后你告诉我,我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薛昭语气平静,可他越是如此冯献棠就越是害怕,她哆嗦着摇头:“当年的话是真的,今日所说也是真的,昭儿,不是母后不爱你,是凄怆的命运把我们母子推到现在这种地步的,我只是尽力在与天争命……昭儿,母后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有二心,你是母后最出色的儿子,母后一生都要倚仗于你,你原谅母后,不要记恨母后!”
薛昭笑了:“母后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记恨您呢,我当然要做您的倚仗,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冯献棠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她扶着座椅慢慢站起身来:“昭儿,我知道你是最聪明最体贴的孩子,方才都是跟母后开玩笑的对不对?你怎会与公主合谋呢,有薛照在你一世不能出头,按我们的计划行事你才能得到最好的前程,你不会选错的。现在好了,卫国已经快到我们手里了,你快让公主露面,不要耽误了大事。”
冯献棠急于让薛晖在卫王灵前定下名分,于是拉着薛昭就要往卫王的寝殿永福宫走,薛昭却在原地不动。
冯献棠狐疑地看着他:“昭儿?你不是说会帮我?”
薛昭闭眼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深深沉浸其中:“母后,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怎么总是不戴呢?嫌弃不好看吗?没关系,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但前提是只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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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约和薛照到底还是没能将三个时辰的独处时光享受足够,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长公子派出的侍卫就将他们找到,并请公主和驸马移驾到永福宫主持大局。
卫王还在床上躺着,萧约上前看了一眼,真像是断气了一般。
萧约心里犯起嘀咕,薛昭这小子不会借机报复,真把卫王给弄死了吧?那可就玩大了。但他面上不能表露丝毫,显得无比威严镇定:“先别哭,孤方才听见有人说起继任之事。”
在场众人皆是一悚,摸不清萧约心思,尤其是薛谈,方才差点和他兄长打起来,就为了争谁跪在离父王更近一点的位置,唯恐储君怪罪。
萧约却道:“是该商议起来了,国不可一日无主。正好众位大臣也在,三位公子谁堪当大任,或是自荐或是他人举荐,孤都听听。”
薛照适时抽了靠椅过来,让萧约坐下,他则负剑站在旁边。
薛访和薛谈对视一眼,两人目露竞争却都没言语表态。薛晖方才在混乱中本来是一个劲地找娘,但冯献棠先是盯着卫王然后又被薛昭绊住,根本顾不上他。冯灿及时拖着薛晖才跟上了人群,此时他躲在冯灿身后藏得严严实实,便是因为不敢看卫王的“尸体”。
众位大臣不确定公主所说三位公子,究竟是包含在陈国为质的薛识还是年幼而辈高的薛晖,见在场两位成年的公子都不出头,也缩在一起当哑声的鹌鹑。
萧约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薛访和薛谈脸上都带着泪痕,但具体有多少真心就不知道了,在位当权才能其实不是最要紧的,有大臣辅佐,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当好守成之君。品德性情是萧约更在意的东西,尤其是在对待亲人之上,最能体现良善与否。